枕头爱睡觉

【一八】拥君入怀〖五〗

* 时隔N久的更新,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这篇文,也不知道为啥我总喜欢在双十一前后更文【捂脸】

* ooc长期存在,是设定的锅,是我的锅,小天使们看在没有坑的份上,轻拍轻拍


张启山见齐铁嘴突然魂不守舍的模样,终究没忍再说什么,只留他一个人想想,离开后却也没忘了叮嘱管家好生照看。


因为上次发生的事,管家自然不敢懈怠,一直站在门口时不时往里面看一眼,而齐铁嘴却似乎一直处于梦游状态,定定的站在一个地方眼神游离,完全不似平常。


他虽然看着是难得的安静,心与思绪却都乱成一片。


解九说,虚无让他失去了所谓的掌控力,故让他没有安全感,是了,他虽然是胆小怕事,可是拜祖上天赋所赐,世事发展人心所期,他都能掌握一二脉络与走向,让自己不至于被动,可是他被仙人独行的命格所锢,一直忘记了,感情二字,人永远掌握不了分毫。


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张启山动了心思,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处理这样的感情,也恐惧张启山若是知道以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即使张启山现在就很嫌弃他,可是想到可能的真正的厌恶与随之而来的疏离,齐铁嘴就止不住的一阵阵发冷,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仿佛恐慌症发作一般,让他不由得抱起了胳膊。


可是,如果张启山也喜欢他呢?


隐秘的渴望仿佛热流让齐铁嘴渐渐镇定了下来,幻想是最好的慰问良药,镇定下来的齐铁嘴却又陷入了更深的惶惑。


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吗?还是自己被这段时间乱七八糟的事情弄得把所有感情搅在了一起,才变得如此复杂?


齐铁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恍惚似乎听到了张家管家叫他,他也没有理,最后让他真正回过神来的,是解语楼的人接二连三的叫他,他一个激灵,抬眼却发现自己站在了解语楼门口,解语楼的人站在他面前一脸担忧,他竟然连自己什么时候出门又怎么走过来的都不知道。


他讪笑了几声,只说了一句走错了走错了,就要离开,解语楼的人忙拦住,只说九爷请八爷进去,齐铁嘴一瞬间也不知道要不要拒绝,想了想还是进去了,此时解九已经泡好了茶,见他进来只笑道,


“你这是没睡好,以至于大白天的开始梦游了吗?来,别那么紧张,坐下喝点茶吧。”


闻言齐铁嘴立马苦了一张脸,做出几分完了完了的神色,坐下来猛喝了一口茶,如平常一般开始神神叨叨道,


“九爷啊你说我命多苦啊,这是莫名其妙的招惹了哪位神仙了啊,能沾染上这种事情,你看,我昨天又没睡好,今天好不容易模模糊糊的睡着了吧,睁眼就站在你这解语楼门口了,叨扰了叨扰了。”


解九静静听了一会儿,镜片似乎有光一闪,喝了口茶,施施然道,


“所以你发现了。”


齐铁嘴不由得抿了抿唇,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潜意识驱使下走到解语楼,前几天解九的话还犹在耳畔,这解九,真的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永远走在别人前面,当得起这通天之名。


不过这夸归夸,被人窥探了这般心思,齐铁嘴心下始终有些尴尬,最后决定抵死不承认,睁大了眼睛故作疑惑道,


“发现了什么?”


解九看着齐铁嘴这状态,也没吴老狗那习惯性抬杠,直言不讳道,


“你莫名来我这儿,门口站了半小时神游天外不进来,那就说明你明白了我的话,当然,你从来也不是什么愚笨的人,即使我不说,你也迟早会发现,其实你承不承认都没有关系,现在的重点是,这对你的焦虑症是否有帮助。”


齐铁嘴再次感慨了一下解九的一针见血,这件事的冲击太大,让他几乎都快忘了自己还有焦虑症的事情了,不过,无论如何,既然自己来了这解语楼,估计也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或者参谋参谋,解九既然知道了,也省去麻烦,最起码九门里他还算可靠,也不是什么好传八卦之徒,干脆也放开了去,只扶了扶眼镜,摇头道,


“我今天才明白的,不过就我刚刚那个状态,我想,也不会有多大的帮助。”


解九见他不再遮掩,也正色起来,却是问道,


“你希望这件事有怎样的结局?”


“这重要吗?”


齐铁嘴不由得苦笑,他希望不希望根本不是重点,他素来明白,世事不能尽如人意,结局从不是终点,更何况,他不止一次为张启山和九门众人算过命,自然知道,未来可能的曲折。


彼时他尚能置身事外,而如今……


前算五百年后算五百年的通透,只会加深纠结罢了。


纵解九七窍玲珑心,此刻怕也难以明确指出或理解齐铁嘴的点,他的出谋划策,在如今的局面下,尚且看不到数十年后,便也只是顺着话说道,


“九门之中,二爷最为浪漫,而你最为务实,你能瞻前亦能顾后,却永恒的活在当下,所以,当你正视了现实,需要做的,就是如以往那样,平衡已知和未知,这是对抗焦虑最好的办法。”


这话说得仿佛没说一样,毕竟大道理说来轻巧,齐铁嘴一脸你就给了我这个建议的神情,心说自己清心寡欲那么些年,也是头一遭碰上这种事,怎么能像其他事情一样轻而易举的当不知道,解九这下倒是看穿他所想,摇头笑道,


“我信你能做到,无论佛爷得态度如何,在没有明确之前,你都会逼迫自己做到平衡,更何况,风月之事,我一向不拿手。”


最后一句倒是大实话,解九虽然不如二月红那般流连花丛,但也不是什么洁身自好之辈,只人家家大业大,一门心思在事业,不曾付出真心也没有情债招惹,素来是互利互惠干净利落,自然谈不到风月,而说实话,齐铁嘴也不可能让解九这个做大格局的人设计什么局探一探张启山,这着实是奇怪。


只,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解九如此高的评价,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做到。


齐铁嘴叹了口气,瞬间又愁眉苦脸起来,以至于后知后觉的解九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又垮了脸叫道,


“不是吧九爷?你这是让我去请教二爷吗?”


解九回了他一个不然呢的善意微笑,然后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说了句送客,也不是他完全故意推脱,毕竟他今天还有好几笔大生意要谈。


齐铁嘴被赶出,不,是被人带出解语楼的时候还一脸不可置信,这跑去跟二月红说是怎么回事?就二月红和张启山那无话不谈的交情,自投罗网都不带那么积极的。


有些懵的齐铁嘴站在解语楼门口看了几分钟的车水马龙,才在解家伙计再次探头前急匆匆的走了。


也不知是不是解九暗示能力太强,齐铁嘴慌忙间走的正是梨园方向,等他反应过来,顿住脚步转身,却没三秒又转回去了,只匆匆往梨园去。


在解九众多捧齐铁嘴的话里,有一句话说得中肯,齐铁嘴的确是活在当下,而既然他现在做不了决断,总需要旁人来帮一把,试一试张启山的态度,或许是必须做的。


齐铁嘴到梨园的时候,二月红的那场戏已经唱了一半,好在他今日无心听戏,也不觉可惜,只从后门溜进了二楼的九门专用包厢。


众所皆知的只是,除张大佛爷外,看二月红的戏迟到不允许入场,二月红为张启山在戏台前面最好的位置常年空了一张桌子,其实二月红的特例不止给了张启山,九门中人和他关系好的,也有此待遇,虽也是少数,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张启山素来张扬,才弄出这独一无二的传言。


齐铁嘴一路上都在想说辞借口,总觉得要把这话给编圆了,他胡说八道的本领众人有目共睹,他自己也曾十分自信,只这次与以往不同,他怎么编怎么都觉得做贼心虚,以至于都坐下了,还在绞尽脑汁。


二月红眼观八方耳听六路,即使融入戏中,一场戏下来堂下众人的小动作也都瞒不过他,齐铁嘴在他唱戏中场摸进来本就不怎么寻常,他虽为友人开着这特例,但真会中途进来的除了张启山也没有别人,所以他不由得关注起楼上来,却见整场戏齐铁嘴都是一副恍惚模样,神色更是几经变换,让二月红觉得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匆匆谢幕后,妆还未卸,就去找了齐铁嘴。


神游天外的齐铁嘴被推门而入的二月红吓了一跳,脸上表情可谓是惊恐,二月红见状,误会得更深,快步走过去坐在齐铁嘴旁边,拍了拍他的手,放缓了声音道,


“发生什么了,别急,慢慢说。”


二月红的关切让齐铁嘴略微有些窘迫,慌忙摇头道,


“没事没事,二爷你别担心,国泰民安国泰民安,我这不是在佛爷家养伤,闲着无聊一时兴起想来听戏嘛,结果路上碰见云记的桂花糕刚刚出炉,一时嘴馋,可那人多的,我足足排了半个时辰,不过,他家的桂花糕是真的好吃,我本来想买来给二爷试试的,这一没忍住,没一会儿就吃全完了,不好意思了二爷,下次我一定买来给你尝尝。”


二月红微微挑眉,刚刚在台上那个于凤还巢里柔柔弱弱的程雪雁,立马带上了几分桀骜的不屑,莫名的别有风情,二月红手指轻轻划过眼角,只道,


“你今天胡说八道岔开话题的能力,十分不合格,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可叫人去喊佛爷了。”


齐铁嘴见了二月红的装扮,心下也有了想法,便接着二月红的话,苦起了一张脸,慌忙摆手道,


“别呀二爷,好好的把佛爷招来干嘛?再说了,他又不是不知道。”


齐铁嘴也知道自己刚刚那个状态编什么假话都会被二月红一眼看穿,倒不如先抛出七分真话来,便添油加醋的开始诉苦,把自己得焦虑症恐慌症的悲惨遭遇夸大其词,也包括住张启山家发生的事情,只隐去了自己已发现的缘由,最后趴在桌子上哀嚎总结道,


“时运不济惨不忍睹,戏词里都不敢这么惨的,我都小半个月没睡个好觉了。”


二月红听他的描述,说实话是又想翻白眼又想笑,也不知道齐铁嘴哪儿来那么多妖可作,不过看他精神的确不太好,思索一下道,


“这焦虑症,我倒是也略有耳闻,都是些西洋玩意儿,并非什么绝症,你也不必担心,前些日子,我有个戏迷从上海来,也说起过上海流行的心理诊所,你待我问问,可有什么药物能缓解。”


“那就多谢二爷了。”


齐铁嘴笑眯眯的一拱手,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说完却又眼巴巴的看着二月红,可怜兮兮的仿佛被抛弃的小乞丐,二月红不免好笑道,


“所以你来我这儿,不是单纯来诉苦的吧?”


“我就是单纯来听戏的。”


齐铁嘴说的理直气壮,仿佛真是如此,说完便又立马垮下来脸,愁苦道,


“可是因为这病没睡好,这缓解情绪也没成功,二爷,你要不,再唱一段?”


齐铁嘴一脸小心翼翼的期待,所有表情都恰到好处,二月红对他这种愈发炉火纯青的让人不能拒绝的得寸进尺着实感叹,最后也好脾气的接着唱了一段凤还巢,齐铁嘴摇头晃脑的听着,待二月红唱罢重新坐下,才叫了声好,又竖起两根大拇指使劲的夸,二月红听了直笑,只道,


“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虚情假意,佛爷吃你这套,我可不吃。”


“这哪儿是虚情假意啊,全长沙谁敢说二爷唱得不好?


齐铁嘴一拍桌子,大有谁要说不好那就是眼瞎的意味,说完又和和气气下来,只问道,


“不过二爷,你今天怎么想起唱这出戏了?”


“什么都练练,功夫才不会荒废,怎么,你对这出戏有意见?”


“没有,我哪儿能有什么意见?只是我记得你不是同我说过,虽然人皆有爱美之心,但是若只因一副皮相就任意评价随意舍取,非君子所为,所谓爱也非真心,不过肤浅,就像这曲凤还巢,最后合家团聚,是委屈了程雪娥换来的讽刺。”


二月红对齐铁嘴这莫名其妙和自己探讨起剧本内容这件事心存不解,但总觉得也像他做出来的事,便也不做他想,只道,


“我要是程雪娥,断不会原谅穆居易,此番是见色起意,他年也不过是色衰爱迟,终归凉薄之人,纵一时之幸,不足道也,不必求也。”


二月红浪漫,亦追求完美,这番评价已经算是中肯了,齐铁嘴却反复咀嚼最后三句话,渐渐露出苦涩来,纵使梦成真,这一时之幸,何足道,何苦求?却又听二月红继续叹道,


“可这时间何事长久?而你我这营生,也就只争朝夕了。”


他这说的东西变换太快,齐铁嘴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见二月红虽抬手饮茶,却仿佛一场贵妃醉酒,心念一转,虽知他心中所求,也只啧啧作叹道,


“二爷,你可真是为自己流连风月找遍了借口。”


二月红斜他一眼,一脸果真孺子不可教也,却笑道,


“是啊,这美人如花,自然需要好好欣赏,对了,倚翠阁新来了位重歌姑娘,才貌双绝,歌如黄莺,最能慰人,不如你今晚跟我一起去,我就不信这温柔乡还不能让你忘忧。”


齐铁嘴内心想着温柔乡的确不能让他忘忧,面上却慌乱摆手道,


“别别别,二爷你就饶过我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我可怕她们了,别到时候被她们拆得连骨头都不剩。”


二月红又笑了起来,齐铁嘴这种光说不练去青楼能去成和姑娘们谈生意的人,也不知道是说他洁身自好还是怂,只看他这诚惶诚恐,又叹了口气说道,


“你啊,从小就是个眼热心冷的人,看着对生活热情,有无穷无尽的活力,实际上骨子里比谁都疏离,我知道你总惦着你家老爷子算出来的仙人独行,可人活一世,谁又能真正一直独行?”


这话说得齐铁嘴一怔,不免疑惑二月红是否已经揣测到了什么,也不好试探,只能不接话,而二月红也是预料到他的反应,只继续说道,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那个让你愿意不顾一切的人,那就别再想那么多,去追一追,去试一试,毕竟无论戏外人多么为程雪娥不值,多么为她未来担忧,可她自己,最后仍然是觉得幸福的。”


二月红眉眼如画,温宁似玉,却又仿佛真的是那个戏中人,齐铁嘴眼睛莫名的湿润,最后只道,


“怪不得二爷戏唱得那么好,人物的悲欢喜恶,揣摩至深,又真真至情至性。”


“你夸了我那么多,就这句话真心实意。”


二月红摇了摇头,却也乐意听这般真话,又听齐铁嘴喃喃道,


“若自己都分不清,感情是依赖还是喜欢,又怎么去试一试。”


齐铁嘴本就是情不自禁,不小心的将这隐秘明晃晃的宣之于口,反应过来无比后悔,而二月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没注意到这个,只回答道,


“我看你真的应该去找个女孩子谈场恋爱了,这问得都是些什么问题?陈皮懂得都比你多,依赖和喜欢很多时候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你喜欢她,才会依赖她,依赖其实代表一种很深的安全感,只有喜欢一个人,才敢如此全心全意。”


齐铁嘴听得目瞪口呆,最后忍不住捂脸,觉得自己完了,就他的状态而言,他大概早就是无可救药了。


“我说的不对?”


二月红看着齐铁嘴的反应又是一挑眉,齐铁嘴立马抬起头来,无比真挚道,


“对,非常对,简直是金玉良言,而且陈皮肯定懂得比我多,这不是名师出高徒吗?”


二月红一歪头,有点纠结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这是在损我。”


“怎么会?我就算真有那个心,也没这个胆啊,而且若论讨人喜欢,特别是讨小姑娘喜欢,九门里除了二爷,谁还敢称第一呢?二爷,要不你传授点经验给我?若是以后遇到了我也好参考不是?”


齐铁嘴又开始了挤眉弄眼,二月红摇了摇头道,


“这种事说得出来的,归根结底都是那一些,也没有教不教的说法,追这个字并不准确,总觉得是要玩什么阴谋诡计,其实真心是藏不住的,你真心待人,对方也不会为难什么,你遇到了你就懂了。”


齐铁嘴倒是没有想到二月红能说出这种话,总觉得自己煞费苦心打了水漂,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接什么,而二月红又看着他笑,继续道,


“若你愿意,你可以比我更招人喜欢,看透人心之人,总会懂得善加利用。”


话说到这里,齐铁嘴也不好得再追问什么,又胡说了些不轻不重的话便告了辞,边出门边想,今天自己这是被解九和二月红戴了多少顶高帽子,自己有那么神吗,即使真的如他们所说看透人心,那感情仍然一片空白好吧,而好死不死遇上的又是张启山……


这种级别的难搞,要怎么追……


齐铁嘴头痛的简直不是一星半点,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不知道还以为他受了什么非人待遇,以至于他前脚刚刚踏出梨园,就听见熟悉的奚落,


“你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是该治的没治好,又受了不该受的欺负了?”


齐铁嘴一愣,抬眼就看见吴老狗揣着三寸钉在梨园门口似笑非笑,只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命途多舛里,一时没有心情斗嘴,只道,


“你这是散场了来听戏,还是找二爷有事?”


吴老狗虽奇怪齐铁嘴没有抬杠的行为,但还是从善如流的答到,


“我找你,去你那儿还是我那儿?”


齐铁嘴一脸什么你那儿我那儿的迷茫疑惑,看得吴老狗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这人自从得了那劳什子恐慌症,就仿佛丢掉了智商,摸了摸袖子里的三寸钉,耐心而又没好气的说道,


“谈正事,你说个地儿。”


齐铁嘴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个生意人,想着这一天乱七八糟的都还没去自家堂口转转,也不知道被小满祸祸成什么样,就建议去自己那儿,两人边走边吃边斗嘴,频频惹人注目,齐铁嘴渐渐找回了状态,牙尖嘴利得让吴老狗咬牙切齿,要不是还有求于人,早放三寸钉了。


等两人到了齐铁嘴的堂口,小满一见他们,就志得意满上来邀功,只说自己占了个掮客的便宜,多得了多少多少钱,齐铁嘴却叹了口气,年轻人贪图小便宜,总不知道大祸临头,好在也不是不能解决,只先吓唬了几句,看小满那委屈不忿的样子也就把后面的先省了,人总要吃点苦头才会乖。


打发了小满,齐铁嘴带着吴老狗去了后堂,他这里人少,伙计也只有小满一个,以至于现在自己在那儿东翻西翻的找茶叶,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久几天没回来,找半天愣是找不到,最后也懒得弄了,只端上来两杯白水,吴老狗不由得吐槽道,


“你是穷得连茶都喝不起了吗,这也就是我了,换别人我看你能留住什么生意。”


“我这不是拿你当自家人吗?自家人哪儿有那么多讲究?再说了,我这儿被武藤砸得叮咣乱的,才修补好了没几天,而这两天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生意都没做多少,哪儿来的钱买茶叶啊,凑合凑合算了。”


齐铁嘴摆摆手,说得条条在理又混不在意,吴老狗本来也就不爱喝茶,更不在意这个,随手转了转杯子,问道,


“你那破病还没治好呢?”


“哪儿能说治好就治好啊。”


齐铁嘴喝了口水,提起这件事就一脸惆怅,他是知道因了,可是谁知道有没有效果,他是正视了自己的心了,也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甚至于有打算去试一试张启山,可如果按解九所说,自己恐慌的是对事情局面失去了掌控,那他就别想好了,感情这种事情怎么能有掌控,他控不了张启山,甚至于连控自己都做不到。


“所以你就一直在佛爷那儿呆着?”


吴老狗表情过于做作的沉痛,齐铁嘴本来下意识懊丧着点了点头 ,看见吴老狗的表情又立马道,


“我说你那是什么表情啊,不是你把我卖了的吗?”


“所以我觉得特对不起佛爷,怎么能就这么把你甩给他了呢?也亏得是佛爷,能忍你那么久。”


吴老狗把三寸钉放到桌子上,喝了口茶说得痛心疾首,齐铁嘴一边朝三寸钉勾手引得三寸钉过来抱起来玩儿,一边不满道,


“我说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我又怎么了着你了?是坑了你还是抢了你生意了?哎你要是嫌弃我,就别来找我算,全长沙城算命的海了去,需要你狗五爷屈尊来我这儿小堂口喝凉水吗?”


“这才跟我说是自家人不必讲究,转脸就跟我斤斤计较了,你说你,眼里除了有佛爷,还看得见谁?一点都不一视同仁。”


大概是真怕齐铁嘴撂挑子不干,吴老狗也没怎么怼回去,反而带着几分埋怨,齐铁嘴心咯噔一下,心说自己明显到连吴老狗都看出来了?手指不自觉揉了揉三寸钉的脸,神色游离道,


“我哪儿不一视同仁了,你摸着良心说,我帮你有帮佛爷少吗?”


吴老狗似乎是忍了忍,最后表情管理失败,似笑非笑又真真的痛心疾首道,


“你才要摸着良心说这句话吧?上次那个金朝将军墓,我只是让你陪我去探探路,威逼利诱都死活都不肯,说什么跟自己八字犯冲,大凶大凶的,甚至为了躲我跑去道观里跟那些牛鼻子老道讲经清修,只让你家伙计给我递了个锦囊,让我按计行事,我每次来找你算个运,你哪次坑我不是坑得得心应手?你还记得第一次,你轻飘飘八个字,就带走我一对汉代白玉镇纸的事吗?你再看看你对佛爷,佛爷一有什么一说什么,你抱怨几句最后保准是乐颠颠的去,而你从认识佛爷到现在,有坑过佛爷什么吗?钱?权?利?你说一个我听听?更不要说武藤这件事了,你真当九门里的人眼睛是瞎的吗?锦上添花也就算了,自己不得好的锦上添花是你做的事吗?都这样了,你跟我说你一视同仁?你看看你在佛爷面前的殷勤狗腿模样,你到底是崇拜佛爷还是在追求佛爷啊?”


吴老狗的碎碎念完全停不下来,一味十分诚恳的吐槽着,齐铁嘴听着前面的话,隐隐胃疼,只觉得自己真的迟钝得仿佛吴老狗,这么些年桩桩件件,那一点不是明晃晃的昭示,无怪乎解九能一点通透毫不奇怪,而听到吴老狗最后一句,又白了脸,忙道,


“你可别胡说,什么追求啊,让人听到了可不误会。”


要是解九和二月红在,估计一眼就能看出齐铁嘴这是在欲盖弥彰,可吴老狗对这方面的事天生缺根弦,只乐道,


“这能误会什么?再说了,即使你真的有心去追,佛爷能看上你么?长沙城想要和佛爷好的多了,哪个不比你强?佛爷是独一无二的,你还能是啊?你这遇事就怂的个性,怕也配不上佛爷天下为重的胸怀,我看你啊,就别祸祸佛爷,也别祸祸其他人,守着你仙人独行的命安安稳稳算了。”


他本仅仅是因着刚刚的愤愤不平借机数落齐铁嘴,说话便口无遮拦了一些,齐铁嘴被说得脸色完全得白了,几乎没来得及反应,就拍案而起,也不知是不是起身太猛,整个人迅速的陷入了一种眩晕,眼前一阵一阵的光晕,渐渐连成大片大片的苍茫,如同大雪纷飞埋没天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吴老狗先被齐铁嘴的激动吓了一跳,抬眼刚想说你干嘛,却见齐铁嘴目无焦距,整个人不知道是在抖还是在晃,几乎是站立不稳,没有意识仿佛中邪了,似乎忘记手里三还有只狗,手下也没有个轻重,三寸钉在他手里叫唤得个不停,看样子就要张口咬了,吴老狗第一个反应是把三寸钉从齐铁嘴手上救下来,结果齐铁嘴力气太大,生拉硬拽他又舍不得,只得先治住齐铁嘴,便紧紧箍住齐铁嘴的腰和双臂,拿对付粽子的方法让他慢慢卸力,而这样似乎有用,三寸钉闹腾的动静小了很多,而齐铁嘴也缓和了一些,整个人却仍然在抖,放开三寸钉后手指张开一味胡乱的划过空气,仿佛是在水中挣扎求生。


现在齐铁嘴是真的吓到吴老狗了,两人虽时常斗嘴,但关系仍可谓亲近,见齐铁嘴如此无助的模样,担忧油然而生,也好在他也是大风大浪里走过的了,虽不知道自己说了哪句话弄成这样,但想着前段日子齐铁嘴和他说的那焦虑症的治疗方法,没有犹豫的松了力气,将禁锢变成了拥抱,好歹让齐铁嘴好受了些,又慢慢加重,一边拍着齐铁嘴的背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


“好了好了,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不该在现在这个时候还这么刺激你,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在意我的胡说八道,你怂归怂,可在算命这个行当,谁敢跟你横啊?九门形形色色的人那么多,提起你来谁不信你的卦,又有谁说过你半句不好?我俩那些斗嘴,不都是闹着玩儿的吗?还有什么仙人独行,去他的吧,你看不是还有我们吗?谁欺负你了佛爷不饶他九门也不饶他,你待佛爷好,对别人也不差,所以佛爷对你也没得挑,你一直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从不吃亏,你看佛爷,嘴上嫌弃你,你要有什么还不是二话不说的出面解决,他待你到底是好的……”


吴老狗说到后面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本身不知道齐铁嘴犯病的点在哪里,又被掐得有些龇牙咧嘴,能控制住语气已经算不错的了,所以基本上也只是把刚刚吐槽齐铁嘴的话反着说了一遍,不过好在还是有些效果的,齐铁嘴渐渐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到底是说得话有用,还是拥抱的力量了。


齐铁嘴眼前的白茫一点点的散去,渐渐聚焦成一片绣着暗纹的深蓝,掺丝的触感冰凉而舒适,吴老狗为人到底不怎么低调,而感受到齐铁嘴的呼吸正慢慢正常,吴老狗也松了一口气,可一时也不敢放手,仍然带着几分担忧道,


“好了吗?没事了吧?”


齐铁嘴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事了,心下虽然有着对这情形发生的无限的尴尬,但其他的思绪却又让他无暇顾及这情绪。


原来,除了恐慌未知,他亦焦虑这份让人茫然失措的改变,忐忑心照不宣的期待。


而这所谓的改变,也不仅仅是针对感情而言,他这一门,窥视天机,推算祸福,揣测人心,因势利导,虽遵天道而生,却也是蔑道之行,故唯有心如止水顺命淡泊,方能防一防报应无常,这是他这些年的立身之本,也是二月红为何评价他眼热心冷的原因。


如今,他对张启山的感情,使他完全的背道,可以说在精神层面上脱离了原本的轨迹。


迷途错路,这大概才是他恐慌的真正原因。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他不再能坦然的接受仙人独行四个字,即使他曾经自己都在拿此乐此不疲的吐槽。


原来幻想和希望,能那么轻易的创造出不甘,能那么轻易,摧毁多年的习以为常和坚信。


或许这样的不甘在其他人身上再正常不过,毕竟没有人天生能完全顺从或屈从命运,谁都会质问,谁都会挣扎,可是他是齐门八算,他知命,他循道,他懂得失无常,更晓天地的不仁与仁本就是相同,所以他不应不甘。


唯独他,不可以。


齐铁嘴就这么想着,心理说不出什么滋味,一时间也忘记了自己和吴老狗是个什么状态姿势,而吴老狗见他虽然平静,可整个人仍然是不在状态,也没好得乱动,只拍了拍齐铁嘴的背,又充满担忧的说了一句,


“你真的没事?要不我叫小满去找佛爷?或者我送你回佛爷哪儿?”


“找什么佛爷,不找。”


齐铁嘴嘟囔了一句,语气听不出什么意思,而碍着姿势,吴老狗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却感受得到他的抗拒,心下一阵莫名,却又当他是觉得丢人,撇嘴道,


“你多怂的样子他没见过?你在别扭什么啊?再说了,全长沙城,论本事谁比得上佛爷?佛爷办法多门路广,你总不会是不想好了吧?”


大概是真的缓了过来,齐铁嘴也有力气抬杠了,抬起头来带着几分几乎没有出现在他身上的蛮横道,


“谁不想好了?你当得这病舒服能排毒养颜长命百岁啊?只是这长沙城卧虎藏龙,我就不信,除了他张启山,我找不到一个能治我这病的人来。”


明明知道张启山才是唯一的解药,可齐铁嘴却忍不住的赌气,气自己千不该万不该,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把自己从无牵无挂潇潇洒洒,弄成了如今这幅丢人模样。


吴老狗一开始本也是当这恐慌症是齐铁嘴夸大其词,今天见他发病的模样,才相信这病症不是玩笑,心下也甚是担忧,如今见他都敢对张启山直呼其名了,更是觉得病得不轻,本欲再安慰几句,却听凉凉一声于不远处破空响起,


“你要去找谁?”


吴老狗和齐铁嘴顿时一僵,莫名带着惊慌失措的寻声望去,只见不知何时进来的张启山一脸冷凝,配上深绿戎装,竟让人感受到了只属于战场上的肃杀。


齐铁嘴出张家门以后不久,张启山就得到了管家的通传,毕竟管家见齐铁嘴神色恍惚,连人都不理,甚是担忧,只能一边让人跟着,一边让人去找张启山。


张启山再派人去找的时候,齐铁嘴已经进了解语楼,想着齐铁嘴怕是去找解九治病,便也只让人随时看着,有事及时通传。


也不知道为什么,张启山明明知道齐铁嘴不是个需要人时时关照的弱者,与他那表现出来的胆小怕事的样子不同,他其实是个能在鱼龙混杂的江湖里混得如鱼得水的人物,可他还是忍不住的不放心他。


大概是武藤那件事的后遗症吧,他当时看着齐铁嘴被吊在房梁上,鼻青脸肿还吐了血,虚弱到连眼睛都睁不开,真真又生气又心疼,那个行外怂行里横的算命的,只适合永远没心没肺的活蹦乱跳,花样作死又能气死别人。


然而如果有人会被齐铁嘴气死,那张启山估计能占到前几个名额,他才对齐铁嘴出了解语楼直奔梨园的行为不解,又得知吴老狗跟他一起回了堂口,总觉得齐铁嘴怕不是要跑路,只能亲自来逮人,结果才进门就听见齐铁嘴说的最后一句话,心中莫名的不悦起来。


而还没等他细想这不悦因何而来,抬眼就看见吴老狗像自己帮助发病的齐铁嘴一样安慰着齐铁嘴,似乎还很有作用的样子,那种不悦瞬间就变成了一种难以言诉的愤怒不满,甚至还有一点可谓难过的情绪,也不知道是什么,对的又是谁,他咬紧了牙,努力才把这火压了下去,可是说出来的话仍然带着冷意。


吴老狗和齐铁嘴都被突然出现的张启山弄得呆了一会儿,吴老狗先回过神来,立马放开了齐铁嘴,又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退了两三步,面上一派镇定,还能笑着跟张启山打招呼,内心却被张启山神色弄得一阵阵发毛,虽然觉得这么形容似乎不太对,但这种像被捉奸在床的紧张感实在无法用其他词形容。


张启山眉色淡淡的扫过吴老狗,停在了齐铁嘴身上,而齐铁嘴今天刚想通自己的病因,又被吴老狗刺激得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特别不想这个时候见到当事人,也是恶向胆边生的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


“老五就能治,最近不打扰佛爷了。”


吴老狗看着张启山又沉下去几分的脸色,内心咯噔一下,几近抓狂,齐铁嘴,我最近惹你了吗?是放狗吓了你还是抢了你生意?不带你这么坑人的!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吴老狗打定主意三十六计走位上,抢先开口道,


“佛爷我不能治我没法治我最近夹了一次喇嘛要出城一段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此路凶险祸福不定咱们有缘江湖再见八爷的事情就只能麻烦你多上心了。”


他这一句话说得都不带停的,说完更是拔腿就走跑得比黑背都快,话音似乎还在呢人就没了影,张启山也不在意吴老狗说得是真是假,看着齐铁嘴一副你有本事就把刚刚说的再说一遍的模样。


齐铁嘴内心暗骂吴老狗这货怂得所谓义气都疑似喂了狗,可抬眼看张启山的神色,自己都不由自主地退了好几步,要说见张启山就怂,九门里他要称第二就没人好意思说第一,而就现在张启山这架势,他还是先保命再考虑其他吧,想通了这一点的齐铁嘴强笑道,


“我这不是怕给佛爷添麻烦嘛,哪儿能一直打扰佛爷,不如趁这个机会跟众人联络联络感情,你看大家都家大业大和和气气人间烟火充充足足的,说不定我绕来绕去吃吃百家饭,就幡然醒悟脚踏实地重新做人,这破病就好了呢。”


张启山神色毫无变化,整个人站在那里岿然不动,齐铁嘴想了想,又继续道,


“我知道佛爷神武睿智,这全长沙城没人比得过,你要真没办法,那我也是真没救了,但是心病总归心病医,我也不能一直这么耗在你那儿啊,以后要是和吴老狗吵架他拿这念叨,说我贪财占小便宜,我还没有理反驳了,我齐铁嘴是那样的人嘛?”


齐铁嘴嘀咕着半解释半抱怨,抬眼见张启山神色好了些,虽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合了这尊大佛的心意,只一贯的见风使舵得寸进尺又出来了,笑着弯了眼,微微一拱手,故作夸张的挤眉弄眼继续道,


“佛爷,您看您这日理万机心系百姓受人爱戴的,成天要挂着我这小破事,这长沙城得百姓知道了,还不得怨我没个轻重缓急不照顾我的小堂口了吗?我可就指着这点家底活呢,再说了,让您这日日夜夜不得安枕,我不是也于心不忍嘛?”


齐铁嘴是越说语速越快,看样子已经渐渐找回重心,张启山也是深知他的个性,瞬间被磨得也没了什么脾气,干脆利落得走过去握住齐铁嘴的手腕,拉着就往门外扯,自动忽视身后依旧存在的喋喋不休,只说道,


“你就老实在我那儿呆着,哪儿都不许去。”


一如既往的,说一不二的霸道。


齐铁嘴听了心里一热,又莫名的一怔,所有想说的废话就都消失于唇齿之间,却又几乎是没过脑子的脱口而出一句,


“为什么?”


他这么一问,竟令张启山一时顿住了脚步,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的停顿让齐铁嘴差点直接撞他身上上去,尴尬的沉默转瞬即逝,张启山很快又恢复了雷厉风行,一味的向前走去,只淡然道,


“我欠你的。”


简简单单四个字,轻易打消了问完这句话的心如擂鼓。


— TBC —

评论(11)

热度(85)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