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爱睡觉

【一八】解离性人格障碍(下)

*AU设定,老九门是佛爷的多重人格

*文中心理学相关皆是胡说八道,不可信不可信,ooc即使过了一段时间也是顽强活着的

*一直在自我怀疑为啥这能算一八…【望天……不过终于不知所谓的完结了一篇…【捂脸…其他的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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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新月杵着张脸,一脸认真的往铜锅里涮着羊肉,仿佛要和眼前的食物天荒地老,坐在她对面的张日山仍然一副面瘫脸,神色却带着几分出离和飘忽,尹新月吃完一块肉,又涮起了另一块,抬眼扫了眼张日山,懒懒散散的说道,

“别无精打采了,知道了原因,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张日山目光渐渐聚集起来,抱手于胸前,一副自我保护的模样,微微抬起了下巴,冷漠道,

“尹小姐,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感谢你这段时间的付出,我会安排你明天回北京。”

闻言尹新月愣了一下,把筷子从锅里拿出来,重重放在了碗上,柳眉一挑语气不善道,

“你说什么?到此为止?你也要由着他胡来?”

“佛爷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得了,而我也希望,他能做他想做的事情。”

张日山说得坚定而倨傲,眉目间却暗藏着几分苦涩,尹新月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得拍了桌子,怒道,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是不想做就能不做的吗?他现在的状态是什么?是除了他以外所有子人格陷在幻想里停滞不前,你也是学过心理的,你难道不知道这样下去很危险吗?就像河流一样,只堵不疏总有一天要炸的,你真的想看着他从简单妄想变成深度精神分裂吗?”

“可是……”

”可是什么?张启山不告诉你,是因为他知道你最终会做怎样的选择,而你也知道,你应该做什么样的选择!”

尹新月蛮横的打断了张日山想要说得话,胸膛起伏不定,脸也被气得微红,张日山不自觉得抿了抿唇,仍然冷静的看向了尹新月,继续道,

“我知道,可是,我仍然不能以对佛爷好为理由,替佛爷选择,佛爷是我唯一重要的人,无论这件事后果如何,我都会照顾他一辈子。”

他语气的认真让尹新月生生咽下了那句要告白对着张启山告别在这里装深情他自恋中你没机会,抿了抿唇又捏了捏鼻梁,冷静下来道,

“行吧,这是张启山想要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能照顾他……你也是学这个的,作为学术讨论,我问你两个问题,你回答上来了,这件事我就再也不管了,就算我砸了自己的招牌。”

张日山微微侧了侧头,示意她问,尹新月眯了眯眼,开口道,

“一,先不管张启山怎么办到的,他既然意识到了这是齐铁嘴的幻想,为什么其他人意识不到?别跟我说什么当局者迷,他的哪个人格是省油的灯?好,就算齐铁嘴隐藏得太深,别人发现不了,那齐铁嘴自己呢?那么久以来,他为什么也没反应?”

张日山微微蹙眉,似在思索,最终却并未开口,沉默在火锅升腾的热气里蔓延,过了一会儿,尹新月摆手道,

“好,这个问题先放一放,就当张启山天赋异禀,控制了所有人,那第二个问题,对于我们这些局外人来说,解离性人格障碍患者的妄想是片段式的偶发式的,可是对于他们自身来说,所有的故事都有开始的理由,你有没有想过,齐铁嘴为什么会突然妄想?”

回答她的仍然是沉默,即使他们已经窥见了大部分被张启山隐藏的真相,最关键的东西仍然在迷雾之中。

尹新月不再管张日山,只自己又吃起了东西来,她说这些,虽是因为自己学者的天生好奇的研究心思,想要知道答案,但更是想说服张日山,不要由着张启山的性子胡来。

等尹新月差不多吃饱了,锅里的汤也变得稠了起来,在咕咚咕咚的冒泡声里,尹新月里听见长久没有动静的张日山轻笑了一声,喃喃道,

“原来,是佛爷先动的心。”

他这简单的一句话,让尹新月也于电光火石间明白了,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是同一个,而且明明显而易见,张启山也说过,他们所有人格,包括齐铁嘴的妄想里的记忆,都停留在他们的关系发生之前。

“我仿佛看了一场恶俗的爱情电影。”

尹新月带着几分无语的评价着,而张日山却拿起了筷子,夹了块肉涮了涮放到碗里,叹气道,

“生活比电影狗血。”

这句话说得无论从内容还是语气都异常不是他的风格,尹新月诡异得看着他,有一种你是不是受刺激受大发的关切,张日山带上了公式化微笑,放下筷子道,

“我回答了尹小姐的问题,还请尹小姐遵守承诺。”

尹新月一梗,这次倒是换她无话可说了,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碗旁边的茶杯,良久才道,

“那就做个结案诊断吧,先说好,我要和齐铁嘴聊聊。”

她定定的看着张日山,张日山也定定的看着她,两人神色都不分明,眼中也各自有所隐,似乎是互相试探,又似乎是早知对方所想,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张日山才道,

“好。”

第二天一早尹新月就去找了张启山,推开门的时候张启山闭眸坐在茶桌后面,面前摆着九个杯子,听见动静睁开眼,神色几番变换才成了张日山同款面瘫,尹新月像没看见一样做到张启山对面,将手中本子往桌上一扔一摊,杵脸道,

“呦,这是九门开会呢?”

张启山没说话,只给了她一个有话就说的不耐烦神色,尹新月拿起笔,在本子上写下日期,自顾自道,

“正好你们都在着,我有话跟你们所有人说,首先,由于我之前不成熟的猜测给你们造成的困扰表示抱歉,其次虽然我大概知晓了你们妄想的前因后果,但是对于治疗方案还没有明确的定论,所以我希望再跟你们聊聊,不过也不用有太高期望,因为你们案例的特殊性,也许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或者想出的办法没有用,可总得试一试不是吗?介于我这段时间对你们的了解,我要找个好说话的,我要见齐铁嘴。”

明显尹新月的话给了张启山的子人格很大的震动,因为张启山出现了明显在控制子人格的举动,他最终还是控制了下来,只抬眼看尹新月时神色多了几分警惕,而尹新月无所谓的挑了挑眉,她就是赌张启山不敢在所有子人格面前表露什么,张启山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闭上了眼,再睁眼眼角眉梢都是狡黠笑意,猥猥琐琐的一拱手道,

“尹小姐真是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就查明了原因,不愧是新月饭店的大小姐业内超级新人,不知道尹小姐想问什么?老八一定知无不言。”

看了那么多次,尹新月终于勉强接受了齐铁嘴顶着张启山的脸搞怪奉承这种事,只十分淡定的杵着脸,眉目一转道,

“说起来,张日山和其他大夫,就没有跟你们说过现实的情况吗?”

“尹小姐指得是妄想以外的事吗?自从我们认识到处于妄想之后,提起来的就少了。”

“那之前是怎么提的?”

“先从认识物品开始,因为有些物品并不存在于我们妄想的时代,比如什么手机啊电脑啊,说真的这些东西还真的是我们想象不到的,还有想出去吃个臭豆腐才发现这里是四九城,而那楼高的……哎呦……那么高……我第一次见还以为是什么神仙洞府……”

齐铁嘴说得啧啧作叹,边说边手舞足蹈的比划,仿佛又开始了说书模式,尹新月无视他的废话,打断了他的详细描述,又道,

“那其他事情说过吗?比如说你们各自是什么身份又做过些什么?”

“大致说过吧,但是我们每个人都……呃,不记得?”

齐铁嘴神色中闪过一丝困惑,似乎不仅仅是困惑该用哪个词形容,尹新月明锐的抓住了这一点,进而问道,

“不记得的意思是?”

“只知道大体相同,却不知道细节,找不到区别,就像……从来没有听过一样。”

齐铁嘴神色愈发迷茫起来,而在迷茫的同时,他又一手捂住了头,不知道是头疼还是其他人格在闹腾,尹新月见他的反应,心里咯噔一下,便没再逼他,随手抬起一碗茶递了过去,只道,

“这不重要,不用多想。”

齐铁嘴揉了揉鼻梁,道了声谢,接过茶喝了一口,倒是好了很多,尹新月又接着问道,

“在你的所谓妄想的记忆中,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有伙东洋人来了长沙城,为首的名叫武藤什么什么的,打算掺和一脚九门的生意,佛爷正和我们商量对策呢,你说这东洋人……”

齐铁嘴呱唧呱唧得说个没完,一个小小的武藤,差点被他扯上了中华五千年,而尹新月难得听他聒噪,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而齐铁嘴说着说着也觉得哪里不太对,怎么今天一直没人打断他,停下来抬眼见尹新月似乎在神游天外,便叫了一声尹小姐,尹新月这才堪堪回过神来,却是盯着齐铁嘴看不说话。

齐铁嘴被盯着有些发毛,就开始打哈哈,胡言乱语的东扯西扯,颇有些没话找话,尹新月被他这样子逗乐了,只说道,

“你心理素质怎么那么差?不是说天天跟着张启山上刀山下火海的嘛,怎么都不学学他的面瘫脸?”

“佛爷那是不动如山,岂是平常人能学得来的?”

齐铁嘴说得摇头晃脑,带着一种莫名的与有荣焉,尹新月眯了眯眼,尽可能随意的说道,

“你对他评价很高啊?那就跟我说说,你觉得张启山是个什么样的人?”

齐铁嘴先是被这一问弄得有些莫名,可是还是情不自禁的说起了一堆张启山的好,赞扬他英雄豪气,也抱怨他蛮不讲理,可眉梢的欣喜,藏都藏不住,尹新月看着神色飞扬的齐铁嘴,表情有些不可控起来,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带着几分烦躁挥手道,

“好啦好啦,知道你觉得他好,但也没必要说得那么夸张吧?”

齐铁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却又嘟哝了一句不是尹小姐你问得吗,尹新月咬了咬唇,终究放弃了原本准备的弯弯绕绕,开门见山的重新问道,

“我真正想问的,是对妄想外的真实,你们就真的没有一点好奇吗?或者说我该问你们,就从来没想过,明明百十年了都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集体幻想了?被动至此,似乎不是你们的风格。”

齐铁嘴怔忡了一下,刚想开口说什么,神色就变换了好几次,最后几乎是痛苦的捂着脸低下头去,尹新月一狠心,直起身来凑近了齐铁嘴一些,继续道,

“都说久病成医,是你学会了催眠,还是张启山学会了?”

冷汗顺着齐铁嘴的鬓角留下,他双手抱着头似乎很是痛苦,再次抬眼,便是张启山冷淡而愠怒的眉眼,他双眼通红,挥手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一字一句道,

“尹新月!你要做什么?”

他的声音仿佛直接从喉咙里出来,甚至尾音都变得模糊不清,可见他的怒意,尹新月从来不怕张启山,她只是直起身,抱手道,

“你的人格都很聪明,你的激动会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也会让他们知道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是谁,你压得住他们一时又能压得住他们一辈子吗?”

张启山说了个你字,却又很快的抱住了头,眉蹙成一团,所有人格苏醒暴动造成的生理反应,即使是张启山也不再能轻易止住,他的胸膛起伏不定着,面色也涨红,尹新月走过去想要扶一下他,手却被打开了,她抿了抿唇继续道,

“张启山,我是个医生,我不会任由我的患者胡来,你说过你喜欢齐铁嘴,是因为他是你不能轻易示人的一面,那么你就应该明白,执着不是好事,该放手的时候就一定要放手。”

“滚。”

张启山把手搭在额头上,低声吼了一句,而后又迅速咬紧了牙齿,尹新月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不得不说,你真的很厉害,催眠了你的所有子人格,还瞒过了所有大夫……你一直努力把妄想里所有人记忆的时间节点控制在你们关系发生以前,是知道如果他发现了他爱你,会重新做出跟现在一样的选择,你清清楚楚的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所以,你放过自己吧,无论是为了他还是你自己,这样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现实中的齐铁嘴,你才可能伸手去拥抱,才可能得到真正的快乐和幸福。”

尹新月的语气中带着难得的诚恳和真切,似乎是对着张启山说的,又似乎不是,张启山终于侧过头,抬眼看尹新月,眼神浮浮沉沉的不再像他,他张口欲言,却是吐出一口血来,然后直直的向下倒去了,尹新月被吓了一跳,愣了足足一分钟才高呼着来人,而后没几秒,房门打开来,一群人鱼贯而入,两个人将张启山抬到了床上,一名医生和护士开始检查张启山的身体各项指标,这有备而来让尹新月懵了,而张日山立在门口,眉眼仍然如画。

等医生护士确定了张启山没有什么大碍离开以后,偌大的房间就只剩下张日山和尹新月了,尹新月看看站在床边的张日山,走过去与他并肩站着,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张日山只是抬眼看向窗外更远的地方,并没有接话,尹新月转头看了眼房间另一边沉沉睡着的张启山,又转过头来,继续道,

“我还是觉得应该如此。”

“我知道。”

张日山头也没有回,说得也很淡,他这态度捉摸不透,一时间也让尹新月没了话语,两个人又沉默了起来,直到身后有动静轻微响起,两人才双双转身查看,张启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尹新月从未见过却又莫名熟悉的神色和表情,感觉就像是张启山又分裂出个人格一样,而张日山的神色也复杂了起来,来人冲他们微笑,先冲着张日山点头示意,然后又朝着尹新月微微一拱手,只道,

“尹小姐,我们或许应该重新认识一下,在下齐铁嘴。”

尹新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齐铁嘴是抽离了妄想,认清了一切的齐铁嘴,虽然仍带着一些相同的特质,但比起自己一开始认识的齐铁嘴,眼前人多了几分高深莫测,不再只像个成天胡说八道的神棍了,许是岁月带来的历练,让人不可能永远的年少一成不变。

“张启山呢?”

“佛爷还好吗?”

尹新月和张日山同时开了口,下意识得看了对方一眼又望向别的地方,齐铁嘴咧嘴一笑,摆手道,

“放心,都没事,只是大家太激动了,还是冷静冷静,休息一下比较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小看了你,扮猪吃老虎的,连主人格都能搞得定?”

尹新月也不知道是感慨还是询问的说了那么一句,齐铁嘴眉目一挑,颇有几分自得,摇头晃脑道,

“是尹小姐太看得起算命的了,我没那么厉害,只是这有人教,有人宠,有人护,要学会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看来随着年岁增长的不止是历练,还有脸皮的厚度。

尹新月实力冷漠脸。

被齐铁嘴这一没皮没脸的秀了秀,气氛似乎轻松了不少,一旁的张日山也露出个想笑又无奈的表情,而齐铁嘴又收敛了神色,对着尹新月道,

“尹小姐聪慧敏锐,一身的本事,再加上医者仁心,所以我真心恳求尹小姐帮我一个忙。”

他话音才落,张日山的脸就又沉了下来,却没说话,而尹新月看了一眼张日山,才慢吞吞道,

“什么意思?你们既然都醒了,还需要我做什么?”

她似乎在装傻充愣,也不知道刚刚狠心逼迫齐铁嘴醒过来的是谁,而齐铁嘴也撇开习惯的弯弯绕绕不说人话,只仍然带着笑道,

“其实,醒的也就只有我,在你问出那个关键问题的同时,我醒了,而佛爷强压了所有人进入休眠状态,这么做太耗精力,我才能趁机出来……我的时间并不多,就直入正题好了,九门是我的幻想,而这个故事目前为止并没有完,我希望你们能帮我加速并完成这个故事。”

“故事往哪儿走呢?走九门凋敝,所有人格消亡再不出现的结局吗?我想让你,或者说你们清醒过来,不是为了让你自毁,而是为了避免张启山陷入妄想出不来以至于精神分裂,你能不能不要学张启山的偏执自私?明明挺简单的事,偏偏被你们弄复杂了。”

尹新月脸也拉了下来,语气里还带着怒气冲冲,齐铁嘴摇了摇头似乎是很不认同,刚想说什么,一直沉默的张日山终于开口,一字一句的说道,

“八爷,如果你真的记得这么些年发生过的所有,就不要留下佛爷一个人。”

他的语气诚恳,却又沉重,尹新月心下有些动容,却不置一词,她想她或许知道了张启山人格分裂的原因,不过是经年寂寞罢了。

齐铁嘴神色间带上了几分悲天悯人,嘴角浅笑,如同庙中雕塑的神像,似真却幻,他直直的望回张日山的眼底,直白道,

“没有我们,他才能活得更好。”

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莫名的让人信了他的邪,尹新月和张日山都无法反驳这句话,即使不作为医者,也没人能说解离性人格障碍的患者是活得好的,多重人格带来的麻烦并非一两句话能说清,而齐铁嘴眼中的悲悯又加重了一些,他看着张日山,继续说道,

“你清楚这一点,这是你拼命学习心理的原因,也是,你没有真正阻止尹小姐的原因……尹小姐也许不明白,可你一定知道,他在现实生活中的孤独,都是因为有我们。”

闻言张日山狠狠合上双眼,颇有些逃避的意味,尹新月心下震动,一脸复杂的看着齐铁嘴,她是不能体会,因为她的年纪大概只有这两个人的五分之一,可是她知晓张启山的生平,便也理解。

从小失去亲人背井离乡,一路摸爬滚打,经历了一个世纪的跌宕起伏,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于张启山,都不过是鸡毛蒜皮不值一提,这让他一边缺乏信任的能力,一边又汲汲渴望感情与亲近,他的解离性人格障碍,他对齐铁嘴的感情,对于现实中的他是一剂再合适不过的良药,且他个性偏执,任何东西抓住了就不会放手。

所以,即使齐铁嘴没有想着要用自我奉献换张启山以后平安喜乐而陷入妄想,张启山迟早有一天也会自己把自己绕进去。

他看似冷淡疏离游离在人群之外,实际上才是最不能,或者说最不愿从红尘中抽身的那个。

而齐铁嘴身在局内,却仍然是看得最清的那一个。

尹新月思绪纷繁,脱口而出的却是,

“可是他爱你。”

“我也爱他。”

齐铁嘴笑意温柔而坦然,却又说道,

“但是,爱并非一个人的全部,尹小姐觉得,我们是什么?人格是什么?我与他相爱,到底为什么,又算什么?”

他接连的几个问题让尹新月再次哑口无言,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为齐铁嘴鼓掌叫好,这真是她见过的最厉害的久病成医,即使在心理学范畴内,多重人格各自独立,客观存在,可是生物学角度上并非如此,她接触的案例里虽然也有子人格互相吸引互成夫妻的案例,可那是子人格间的事,且产生都是一开始的设定,几乎不影响主人格,张启山的情况与之完全不同。

尹新月看了眼张日山,希望他能做个决断,可张日山只是一味悲伤的看着齐铁嘴不说话,尹新月咬咬牙,只道,

“可你若是这样做,消失得不止是你,你自己一个人倒是无所谓了,你怎么能说服其他人顺着你的想法走,所有人都能为张启山好吗?更何况,张启山是醒着的,你怎么过他那一关?”

“其他人未必不愿……”

齐铁嘴轻笑着呢喃了一句,声音轻到似乎只是一句呓语,张日山听到了却又不解,而齐铁嘴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些一样,只继续道,

“我们之中知道这事走向的,只有我,只要说是为了治疗,相信他们也不会怀疑什么,至于佛爷……他既然能催眠我,我们为何不能催眠他?”

“催眠?亏你想的出来,可是就目前状况而言,他不会想再见到我,也会防着你。”

尹新月抱着手冷笑,到底也不像是会同意的样子,而齐铁嘴只是看向张日山,神情一派温宁,张日山回看他,慢吞吞开口,

“我不想做会让佛爷伤心的事情,更不愿做对不起佛爷的事情。”

“你不该这么叫他的。”

齐铁嘴摇了摇头,没有对张日山的拒绝多做表现出不理解不认同,只是轻轻叹了那么一句,在张日山的怔愣中又接着道,

“还是那个问题,你觉得人格是什么,又因为什么产生?如果是主人格的映射,那我的想法,是不是也算是启山的潜意识?你应该比谁都知道,他目光长远,心思清明,也最为决绝。”

可他的决绝,在你面前溃不成军。

尹新月脑海中闪过这一句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转头看向张日山,似乎希望由他来说出口,可张日山只是定定的望着齐铁嘴,神情肃穆悲伤,却又恍惚是面对着张启山。

三个人一时沉默,而齐铁嘴突然打了个哈欠,转眼睡眼朦胧,大概今天他是的累了,又或许是张启山即将苏醒,他压不住,便不等他们反应,只道,

“按启山的个性,醒过来会强行让我们休眠,所以一切就靠你们了。”

他揉了揉眼睛,转身朝着床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又突然转身,朝着尹新月和张日山说了声再见。

笑意如少年,似笃定一切尽握。

齐铁嘴回去躺下后就睡了过去,尹新月心下是又好气又好笑,嘀咕了一句他倒是会甩锅,余光瞥见张日山的神色又默默住了嘴,那句现在怎么办到底没问出来,却也没敢走。

尹新月百无聊赖,只随意打量起四周放着的一些古董上,走了一圈之后又觉得无聊,不经意一扫,就看见张启山的手指动了动,立马走到张日山旁边拉了拉他的袖子,张日山五感优于旁人,再加上他一直关注的张启山,自然发现得比尹新月要早。

尹新月现在尤其不想面对张启山,她毫不怀疑张启山会给她一刀,而在张启山睫毛微动的时候,张日山转头对尹新月道,

“尹小姐,请你先出去。”

尹新月求之不得,转头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住,回望了一眼才出去,却没有离开,只是叹了口气靠在墙边。

她不知道张日山会怎么选,也不知道他该怎么选。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张日山低着头走了出来,随手关上了门,径直走到门对面的玻璃栏杆处,没让任何人看见他的表情。

尹新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上去询问发生了什么,可才走出去两步就停可下来,张日山的肩膀在细微的抖。

他在哭。

那一瞬间,尹新月已然知道了他的选择。

本来事已至此,尹新月也不是再想继续参与,可张日山说他必须参与进幻想,所以需要一个专业人士盯着全局的走向,以免出现突发状况,如今他能拜托信任的,只有尹新月了。

于是尹新月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看了九门,甚至说一个行业一个时代的盛衰荣辱,以及一场场世态炎凉,一个个人物的悲欢离合,她看着一个个人格结束他们的故事,转身离去或走向死亡,仿佛参加了一场场真实的葬礼。

绕是她心理强大,笼罩在意这接二连三的压抑之下,也有些受不住,她不明白,齐铁嘴到底为什么能编出这样的故事,她都如此,当事人又该是怎样的痛苦抑郁?

他怎么会舍得?

好在这一切终有结束,当张启山也在虚幻中的轮椅上沉沉睡去,这场大戏尘埃落定。

而后张启山便陷入了深度睡眠,无论是医生还是尹新月,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甚至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更无法评估他醒过来会是什么样子,而张日山比所有人都平静,或许在他选择催眠了张启山的时候,他已然当自己死了,尹新月好几次想开导开导他,却都被四两拨千斤的挡了回去,挡得天衣无缝。

张启山昏迷的时间太长,在大家的内心都不抱什么希望了的时候,他却又醒了过来,情绪稳定,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仿佛他没有一下子被动的告别半生的种种。

尹新月帮他做心理评估,他的认知良好,记得所有发生的一切,无论真实还是妄想,可却找不到愤怒失望伤心的情绪,甚至原本萦绕在周身的不近人情都消失了一层,仿佛脱胎换骨,不再是张启山,却也不知道是谁。

这倒是在尹新月的预料之中,解离性人格障碍中人格的消亡更像是一种融合,即使张启山没有其他的常人眼里应该有的表现,尹新月也只能下一个恢复良好的判断。

自从张启山醒过来,一直忙前忙后的张日山就没有去见过他,要么远远的看着,要么就是问尹新月,大概尹新月和张启山都理解他的心情,所以一开始两个人没说什么也不问什么,可等尹新月结束了一切要走了,张日山还是这个状态,尹新月着实无语,只说了句该来得还是要来,张启山都还没说什么,自怨自艾小心把自己弄抑郁了,话虽是这样,终究透着关切,可也只是言尽于此。

张日山在穹棋公司门口送走尹新月,本想回办公室处理事情,转过身的瞬间,却又看着穹棋公司的牌子出神,看了良久,慢吞吞的走到了张启山的房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好长时间,才按了下去。

他进到屋子里的时候,张启山正坐在阳台的木椅上晒太阳,听到动静微微转头,只道,

“你来了。”

张日山喉咙微动,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缓慢的朝着张启山走去,而张启山则继续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次要好好谢谢尹小姐,不要只顾着给新月饭店让利,她喜欢什么,就送她些什么。”

张日山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直到走到张启山旁边,径直跪到了椅子旁边,沉沉道,

“对不起。”

他低着头,充满愧疚的说着,顿了一顿,又抬起头,声音里带着哽咽的补充了一声,

“哥。”

他不再唤他佛爷,终于叫回了一开始的称呼,他们终究都要脱离这妄想,大梦一场醒啊。

张启山看着张日山眼里的水光,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犹如张日山还是个孩子受委屈时那样安慰他,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做过了,因为这样的行为到底不太适合两个百岁老人,而现在也只是角度刚刚好罢了。

指尖的触感是久违的真实,这让张启山突然有些理解齐铁嘴的选择了,自己的确脱离现实太久了,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关心自己担忧自己的,活生生的人。

恍然间他想起,在一开始自己还不知道怎么控制所有子人格的时候,他和子人格的交流都是靠纸笔,不记得是二月红还是吴老狗写下过一句,

“我们这些所谓的子人格,到底算不算真实的存在?”

这个问题当时没有答案,现在也没有答案,或许将来也没有人能回答得出来,因为,是与否,都只有子人格自己在意。

旁人当他们是附庸,是麻烦,只要不影响主人格的人生,便也不在意他们的想法,更不会问他们的意愿。

而他这个主人格,也只是一味的,自私的困他们于幻想,于现实,于漫长时光。

所以,齐铁嘴做的这个决定,或许并不仅仅是为了他,也是替他还了所有人的自由。

“希望有一天,能真正陪着你。”

在所有妄想之前,在他们关系确立之后,齐铁嘴曾这样说过,也许他当时真正想说的是,希望有一天,有人能真正陪着你。

无论以友情,以爱情,还是以亲情。

愿你能放下所有,拥抱一切。

张启山心中一阵释然,在张日山怔忡的目光里,他唇角缓缓扬起轻微的弧度,只道,

“这样挺好,真的。”

他抬起目光,不知为何,望向了不远处橱柜之上摆放各具九门特色,乍看上去格格不容的古董摆件,最后又停留在其中最不起眼的八卦罗盘之上。

其实你一直是陪着我的。

但如果这就是你选择的结局,你我也算相互成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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