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爱睡觉

【一八】拥君入怀〖八〗

*最近的事吧,同道中人各有难过,但无论多艰难,希望大家仍热爱自己的热爱,也祝愿大家喜欢的太太都能笔耕不辍

*我也不知道为啥我每次一写中长篇就忍不住的想写不务正业【并不】的下斗,还写超了【捂脸】,活在对话里的佛爷温馨提示重点大概只在最后

*按照惯例ooc归我


齐铁嘴一晚上都没有睡好,他觉得他跟吴老狗大概是上辈子有仇,这好不容易好了七八成,被这么连续追问仿佛又打回了原型,当然也没恐慌到无法入睡,就是睡得沉沉浮浮,不怎么舒服。


天还没亮齐铁嘴就睁了眼,旁边的火堆不知几时熄灭,身上也不知何时被盖了两床薄毯,心里念着这养狗的还算有良心,起来寻摸了一会儿,见不远处零散围着人,便走了过去,吴老狗站在人群中央指挥着人挖道,他旁边站着昨天刚认识的另一方人马的头,眼神犀利,记忆中叫胡六。


互相打了个招呼后齐铁嘴看了眼那已经见深的道洞,又趁下面的人运出来一筐新鲜的土时抓了一把,放在鼻尖闻了闻,顺着风散了去,眼眯了眯,没说话,吴老狗眼尖,揣起袖子来,只道,


“怎么说,八爷,您给句话?”


胡六的目光顿时也扫了过来,昨日他虽已知这人不怎么好对付,但对他的本事也有些存疑,做他们这行的,对这些总是信一半疑一半,齐铁嘴仍然不说话,只仔细的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就闭起眼来,也不知在想什么,胡六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不信却加深了些,元人凡是贵族,下葬不讲风水,摸金那套等同抓瞎,这基本是常识,只见齐铁嘴拇指食指无意识的搓了一下,似乎真的再算,等他再睁眼,带着几分哂笑摇了摇头道,


“挖偏了,他们现在的位置,往东北方向五米,再向下十米,之后朝北六米。”


吴老狗也不问怎么得的结论,毫不质疑的朝着坑里喊了一声,胡六老知自己现在不好说话,却不免多看齐铁嘴几眼,而齐铁嘴只坐到了一旁,闭眸养神起来。


也不知道一开始下去了多少人,差不多隔了一个多小时,才模糊传来一句还没有,吴老狗扭脸又看齐铁嘴,齐铁嘴眼皮也没抬,在底下那声还没散前就又开口,


“向西十三尺六寸。”


底下又没了声响,这次没过去十分钟,就传来通啦通啦的兴奋呼喊,弄得胡六这不行于色的老江湖都讶异的看着齐铁嘴,似乎一开始小看了他,这是第一次和齐铁嘴一起下斗的人都会出现的表情,更何况,元墓入口本就难寻,一般人能知道大致位置就已不易,齐铁嘴说的这种精确程度,真的能说是神乎其神。


也是他还不够了解九门,不然他就该知道,这种活一向是齐铁嘴的拿手好戏,所谓铁嘴银断,断得不仅是吉凶祸福。


吴老狗也很满意,却没着急带着人下去,只一边让人从后面加固这边这条路,一边让原本就在下面的先进斗,在进去那个位置直直向上面再开个口,有备无患。


弄这些杂七杂八的又差不多花了半个时辰,而后众人才整装待发进了斗,然而这个斗,实在无聊透了,手段老套机关老套,就连诅咒都老生常谈没个新词,一路正常损耗,没什么奇怪事,也难为那么长的时间里没人动过,更不知那些传闻是从何而来。


他们在第一个耳室里就收获不大不小,吴老狗看着有条不紊搬东西的伙计,百无聊赖到让人去把一路的壁画也撬下来,而胡六也是并不在意这些的样子,两方人一路插科打诨却不用商量的继续向前。


过了这个耳室,路便开始绕了,终于有点值钱的味道,甬道似乎是盘旋而下,齐铁嘴越走越觉得这墓结构有些奇怪,总感觉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但又想蒙古墓葬本就风俗成迷,能找到的也没有什么可参考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吴老狗每走百步就画一个记号,后一个在前一个基础上变化一点,等走了五百步,他们就又看见吴老狗画的第一个符号,这行为反倒让他们对被鬼打墙了一点都不惊奇,还有空插科打诨,荤素不忌的讲几个笑话。


毕竟做他们这行的,时间长了什么都见得多了,也知道机关可能多于灵异,以至于不同人对于鬼打墙都有一套应对的方法,一行人走了个三四遍,吴老狗就找到了门,进去以后仍然是一个耳室,只里面的东西比上一个好了很多,吴老狗照例让人搬着,心里莫名想着出发前齐铁嘴那句适可而止,不由得多看了齐铁嘴一眼,这两个耳室仿佛就是这句话的写照,这里的主人用这些金钱慷慨的说着,不要再往前走,否则概不负责。


事实上,这里也没有路再走,他手下的伙计把这里几乎搬空之后,这屋子便一眼望到了头,除了他们进来的路,再也没有其他的通道,吴老狗和胡六找遍了每一处缝隙,都未发现主墓室的影子,三寸钉也没有动静,这里仿佛就是用来藏宝的,两人不约而同去找齐铁嘴,只见齐铁嘴蹲在正中央,不知道在地上画着什么。


吴老狗走过去也蹲了下来,看着齐铁嘴画在地上的东西,沉思了一会儿,皱眉道,


“你觉得这个斗不是横向平面的,而是垂直向下的?”


“从设计上来看,很有可能,要么是刚刚那段楼梯还有个口,要么就是第一个耳室还有条路。”


齐铁嘴点点头,说完又拍拍手上的灰尘,直起身来,又对着吴老狗笑道,


“求财的话到这里就行了,主墓室里不会有更宝贝的了,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吧?你和你的伙计先上去吧。”


吴老狗也站了起来,却没有接话,朝一个伙计走过去,不知道交代着些什么,而齐铁嘴又转头对着胡六拱手道,


“胡爷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一路上都对这些金银珠宝不屑一顾,定是心有所求,就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和算命的去看看主墓室里有什么?”


“找到了东西归谁?”


胡六现在知道了齐铁嘴所求,问得也直言不讳,而手下的五人已经聚集到了他的身边,齐铁嘴笑眯眯的说道,


“我来这里,并不是因为五爷,是因为我们共同的朋友的嘱托,所以我和你才是一起的。”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掏出来了一张符来递了过去,胡六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又递了回去,再开口的时候带了几分恭敬道,


“那就请先生带路了。”


齐铁嘴心里讶异了一会儿,没想到这东西那么管用,也不知道自己那位同行曾做了什么让这群亡命之徒有所尊敬,想到接下来他们各自的命运,又有所抱歉,面上只诚惶诚恐的说了句不敢不敢。


一行人打算先回鬼打墙的楼梯再绕绕,才刚刚踏出去,吴老狗就跟了过来,即使只有他一个人,所有人都还是面色不善的看着他,包括齐铁嘴,吴老狗无所谓耸肩,对着胡六挑眉笑道,


“我不跟你们抢东西,早就说过了金银财宝你我六四,其他东西都归你们,我吴老狗说到做到,我一个人跟着你们就是诚意,至于原因嘛……这个算命的,我要带他完完整整的回长沙。”


吴老狗朝着齐铁嘴那边扬了扬下巴,语气从不在意到最后带上几分认真,胡六也转头看了眼齐铁嘴,斟酌着吴老狗话里的真假,而还没等齐铁嘴说话,吴老狗就紧接着对着他一瞪眼,只说道,


“不管你要找什么,我要陪你一起去,你好歹也是我长沙九门第八把交椅,若是出事了,佛爷还不毙了我?”


他特意提点着齐铁嘴的身份和在张启山心里的分量,也是为了让胡六掂量掂量,别一有什么就把齐铁嘴推出去当垫脚石,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齐铁嘴又没有办法说什么不该说的,瞪着吴老狗半天只憋出一句,


“佛爷又不是因私忘公的人,我的本事你不知道吗?会没事的。”


那隐藏的意思就是别突然热血,不听我话的人都没好下场,赶紧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偏偏吴老狗断定他不敢在这群人面前说什么前方凶险有去无回,全当没听懂,横眉道,


“嘿,我说你这人,就算没有佛爷,我也不可能丢你一个人上路,你那本事什么本事啊,不就是耍嘴皮子吗?要有什么我还是个帮手,你别好心当做驴肝肺。”


他这话说得戳中要害,齐铁嘴还没来得及反驳,胡六就开口道,


“那八爷的安危就交给五爷了。”


这瞬间大局已定,齐铁嘴压了火气和吴老狗走到了最前,一路无话,一行人再次走了五六遍那个楼梯,然后蹲回第二个耳室开始分析起来,吴老狗和胡六手下的一个人喋喋不休,齐铁嘴一圈圈的画着那个楼梯,等吴老狗那边都快吵起来了,他才一拍脑袋,说了句原来如此。


争吵戛然而止,所有人直勾勾的看着他,如狼似虎,齐铁嘴只道,


“我们都以为元人不讲风水,可是不讲,不代表他们不会用啊,所以其实这里是个阴阳局,外面那条通道连接两个耳室,就好像太极图的始终,看上去我们一直绕只会到达这两个地方,可是……”


他话说到一半就招呼了所有人出去,然后把耳室的门关上了,然后在一旁的墙壁上面摸索着什么,剩下的人都看着他,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背后压力太大他没摸到,看着墙壁半天没说话,最后朝着吴老狗一伸手,一副丢脸丢大发了快帮帮我的模样,吴老狗叹了口气,把三寸钉从袖子里掏出来给他,齐铁嘴接过来让三寸钉开始嗅墙壁,念叨着全靠你了,三寸钉不负众望,东闻闻西闻闻,最后朝着齐铁嘴刚刚不断摸索的地方上方叫唤了两声。


场面一度很尴尬。


齐铁嘴轻咳了两声,摸了摸鼻子,把三寸钉递了回去,吴老狗又把三寸钉放到了袖子里,不由得捂脸叹气道,


“我真是服了你了。”


吴老狗说完就徒手爬上了墙壁,爬上去好一截后,黑暗里他手袖动了动,他便轻松的停了下来,然后朝着齐铁嘴一伸手说了句上来吧,齐铁嘴摇了摇头,一脸你是不是有病的嫌弃,只道,


“你知道位置了还要我上去干嘛?那里应该是个机关,你摸一下和周围不一样的地方就是,随便记住一个特定的位置,往右转三圈再往左六圈半。”


吴老狗哼了一声,却还是照做了,然而周围一片安静,他轻巧的跳下来,摸了摸下巴道,


“你确定?”


其他人也一脸疑惑,齐铁嘴志得意满走上前,冲着与一开始开门相反的方向开了门,众人先后进去,一开始的耳室不见踪影,门后面是一条不知道远近的通道,黑色的石头打磨得十分光滑,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个蒙灰的火把立着。


一行人打着手电往前走了十分钟就出了通道,只见不远处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湖面平静得仿佛死水,顶上不知有多高,只垂着些未经雕刻却又似乎颇有意味的怪石,仿佛一个天然的山洞,还带着呼啸不整齐的风声。


吴老狗感觉到袖子里的三寸钉有些紧张,这里的氛围的确有点不对,他紧跟在齐铁嘴身边,低声道,


“这算是水葬吗?要下去吗?这水不对劲,小心些。”


他话音才落,洞中呼啸声愈大,或者说愈近,而水上翻涌起浪,脚下土地也开始摇晃,一时让人无暇顾及天上还是地下,众人如临大敌一般的警惕,然而所有动静在同一时刻都消失了,黑暗墓室里只有几束手电的光亮,照着重归平静的湖中央突兀出现的放置着棺椁的浮岛,以及眼前通向棺椁的铁链浮桥,吴老狗先回过神来,只道,


“我下了那么多斗,头一次见那么热情好客的主人。”


戏谑归戏谑,所有人倒是没有以此掉以轻心,齐铁嘴一直盯着顶上看,手电从这边晃到那边,也不知道在干嘛,他神神鬼鬼的和他熟识的人都摸不准他的心思,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好在这里的其他人即使知道齐铁嘴有本事,也有自己的打算,在齐铁嘴还在看天的时候,胡六已经让手底下一个人去探路了,结果才走了三步,就被卷下了湖面,速度快到没有人看清楚是什么造成的,胡六没有迟疑的又做了个手势,第二个人出发了,这次刚刚到湖边,水边就卷起一条白鳞尾巴,惨叫声迅速淹没在一声类似龙吟之中,而这龙吟,在空荡荡的石洞间回响,平白让人心生敬畏。


“是龙!这里有龙!”


胡六那边剩下的伙计里有一个惊恐的大喊出声,让所有人回了神,而发出声音的那个人已经胆怯的退到了通道口边了,胡六没转身的抬手一挥,一把小刀就插入了通道口边的石壁,生生阻断了那人的退路,那伙计只得停住脚步,一脸恐惧的站在那里,胡六看了吴老狗一眼,眼神冷静而意思明显,吴老狗抿唇,也不推托,从腰后摸出把匕首来,矮身便要上前,一直没出声的齐铁嘴一把拉住他,只道,


“先把刚刚通道里的火把拿过来。”


吴老狗啊了一声,刚想说句没事别闹,但见齐铁嘴的神色,还是应了下来,他刚往那边走了一步,胡六就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一人跟着他过去,就怕他跑了一样,吴老狗悄悄翻了个白眼,当不知道他们打的算盘一样,和那人把刚刚走的通道里所有的火把都带了过来。


齐铁嘴随便拿了一把点燃,朝着顶上某个位置挥了挥,然后招呼吴老狗过来,指着那个位置道,


“扔得过去吗?”


吴老狗不知道齐铁嘴又看出什么来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似乎是一块突出下垂的岩石,目测了一下距离和高度,点了点头,接过齐铁嘴手中的火把,用力一扔,火把准确无误的朝着目标飞过去,当火焰碰到了岩石的尖端,那石头竟然迅速燃烧起来,却又很快熄灭,而熄灭瞬间旁边的岩石又烧了起来,就这么一个接一个,明明灭灭的,直到烧到了最中心的应该是最大的那块石头,火光不再传递,一瞬间照亮了整个石室。


借此他们终于完全的看清了这个地方,这石室很大,室顶中央吊着一个燃烧的石块,周围一圈被挖空,而顺着这被挖空的一圈,四周又有无数尖锐的如同钟乳石的石块倒吊于上,以铁链相连,密密麻麻仿佛竹林,而在火光照耀下,清水湖里的景象也一目了然,一条长满白色鳞片的蛇身狼首虎耳的巨大怪物盘卧在湖中,两只绿悠悠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岸边的几个人,而仔细看那做浮桥,竟然是铁链穿过这怪物一截身躯形成,一时间岸上的人都陷入了沉默,良久,吴老狗讪笑了几声,想缓解气氛道,


“这不是龙吧?龙应该有爪子吧?”


“琴虫?”


齐铁嘴嘟囔了一句,语调却是上扬着的,似乎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胡六看了齐铁嘴一眼,只道,


“八爷为何不早说这关键?”


大有让吴老狗去你才说你存心害我平白折了两个弟兄的责怪之意,齐铁嘴摸摸鼻子,一脸无辜而又痛心疾首道,


“胡爷的兄弟都是好汉,为了胡爷都勇于向前,是算命的学艺不精,看东西跟不上胡爷的计划,要给胡爷赔个不是了。”


吴老狗听了暗自发笑,他这愈发诚恳,愈发显得对方活该,胡六梗了一口气,却也只能说一句是我未问先生在先不是先生的错,这事儿就此翻篇,隔了一会儿,胡六才又道,


“这东西是龙是虫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怎么过去,小心些能不惊动这东西吗?”


“不能从这里走了,你看这浮桥,是这家伙身体的一部分,无论你怎么小心翼翼,走在它身上都不可能不惊动它。”


齐铁嘴摇了摇头,语气坚定,胡六皱了眉,还没等他说起,吴老狗就适时开口,手中手电筒指着顶上那些连接石块的铁链道,


“下面不能走,上面可以吗?爬到那儿的话垂条绳子刚好就可以去浮岛上了。”


齐铁嘴看着顶上火光照不到的湖对岸神色平稳,却抿了抿唇,只说了句带上这些火把,也算是同意了,众人分分剩下的东西,吴老狗先爬上去打头阵,越往上石壁渐滑,他不得不开始朝墙壁搭竹云梯,等爬到和那些垂下的岩石差不多高的时候,吴老狗才发现这上面是环套环的设计,这儿离最边上的,呈半圆弧度状的铁链还有一段距离,铁链一头陷在凹陷进去的外怀里,他拿着手电照了照,始终看不清楚,看准了距离,轻巧的一个跃身,一手抓住铁链腰身一用力就稳当当的翻了上去,他刚刚稳住,不远处就传来叮当一声,非常细微的铜铃声,要不是这洞里空旷,他耳力又不错,都不一定听得见。


吴老狗立马去找声音来源,在他手电筒照到前方几条铁链交汇处挂着的那个看不出材质的小铃铛时,胡六也跳了过来,他单手抓住铁链准备翻身的时候,那边又先后响了两声铃响,可手电筒照明范围有限,吴老狗没法找到第二个或者说更多的铃铛在哪儿,中间的火光此时也有些闪烁了起来,吴老狗注视着前方,有些戒备。


突然间,本来还算稳妥的铁链产生了巨大的晃动,吴老狗被惊得回过神,即使努力保持平衡,还是差点被晃得掉了下去,一旁的胡六身子一歪就掉下去了,好在他也是艺高人胆大,下去的时候一手抓住了铁链,又再次翻了上来,两个人刚想破口大骂给不长眼的人个教训,转头就看见齐铁嘴双手抓着铁链两条腿虚无的蹬着,卯足劲想翻上来,当然不可避免的失败了,他却也没让人帮忙,自己沉了一会儿,等链子不那么晃了,做引体向上一般把自己拉上去,憋红了张脸,双脚搭上铁链,千难万险的,好歹是正了过来,然后趴在链子上唠唠叨叨着好险好险幸亏自己有本事。


那场面和他前后过来的人行成鲜明对比,一开始神秘莫测不可小觑的形象荡然无存,也亏他说得出来有本事三个字,吴老狗不由得扶额,超级想当做不认识这人,胡六忍了一下,和跟着齐铁嘴身后的三个人交换了个眼色,就对吴老狗道,


“我们探路,您多看着点八爷。”


吴老狗看着仍然紧张兮兮抱着铁链暂时没有挪动迹象的齐铁嘴,生生叹了口气,能带着这货走南闯北各凶斗多年而不嫌弃,佛爷真是太伟大了。


即使他也不知道是更想说恋爱仿佛猪油能蒙了人心这种人佛爷你都能看上,还是更想吐槽这种本事非拉着下斗佛爷您莫非就是个受虐狂。


几人如履平地般的交换了位置,吴老狗走到齐铁嘴跟前,伸出手去,调笑了一句免礼平身,齐铁嘴瞪他一眼,还是没骨气的拉着吴老狗的手站了起来,结果还是重心不稳,摇摇晃晃的往吴老狗那边倒,吴老狗快笑岔了,一边扶一边嫌弃的唠叨着说了我不好这一口,却没想到齐铁嘴趁机往他衣服里塞了个什么薄薄的东西,面上若无其事的说着去去去正事当前不跟你计较。


吴老狗愣了愣也没再说什么,一行人沉默的向中间走去,一时空间里只有下面琴虫拨动水面的响声,悠闲等待着稍有不慎便从天而降的美食。


第一个打头阵的人路过吴老狗一开始看见的那个铃铛的时候,叮铃的声响清脆的让人汗毛一竖,不由得都停了一会儿,就在这须臾见,周边响起了嘈杂的铃铛声,四面八方数以万计得让人晕眩,夹杂着铃铛里的还有其他沙沙之声,仿佛是刚刚的风声具化,齐铁嘴脸色一变,大喊了声跑,一时间所有人的被这嘈杂弄得不安情绪都被他点燃,纷纷向前跑了起来,铁链被弄得摇来晃去,中间有个人重心没弄稳,身子一歪,直直向下栽去,惨叫消失一片腾起的水花之中,那琴虫等不及下落,竟然一个跃身,将落下的人整个吞入腹中,激起的水花让因嘈杂声变摇晃的火苗都更加微弱。


“点火点火!把火把点起来!”


一片混乱里齐铁嘴的声音又突然响起,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着他,只见他在已经快失去全部平衡的铁链上跌跌撞撞,却不知从哪儿摸出个火折子努力在点着火把,动作尴尬而又灵敏,不知道是该说他是有实力还是运气好,在他身后的吴老狗生怕他掉下去,一直提心吊胆,结果又被前方一声惨叫又吸引了注意力,众人愕然望向声音来源,却在一瞬间陷入黑暗,只有耳边锐利振翅之声,伴随着下方一声声琴虫的吟叫,清晰得恐怖。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这跟链子尤为摇晃,黑暗又让人失去了感官,吴老狗不得不努力一边保持平衡,一边拿出火折子准备点燃火把,不远处突然火光一亮,齐铁嘴不知何时跑到了胡六他们那边,努力挥舞手中火把,而剩下两个人明显得还没回过神来,双眼茫然,只顾挥舞双手驱赶周围。


借着这光亮,吴老狗才看清这振翅之声来自于他们周边无数飞舞的小虫,很像蛭,却有四翼,背上花纹隐约成狼面,可同朝着胡六他们攻击不同,自己周围这边,只是围着自己,似乎没看见他这个目标,又似乎是在害怕什么,他想起齐铁嘴刚才放自己身上的东西,一时犹疑不定,但好在他经历颇多,立刻沉稳下来,在胡六他们察觉不对前,快速点燃了火把,加入了战局。


虫畏火,于是一时间他们周围的虫子都纷纷向下落去,但虫亦趋光,以至于即使胡六和剩下的那个人回过神后也同样点了火把驱虫,一时都无法打破僵局。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虫不近身也算是给了他们个歇息的空档,吴老狗不知道胡六有没有看出什么,只把齐铁嘴挡了个严实,齐铁嘴长舒一口气,装模作样擦了擦汗道,


“这蜚蛭虽然是上古之物种,但终究是虫罢了,我们向前走,先把中间那个石柱灯再点起来,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胡六抿了抿唇,微弱的火光照得他神色晦暗不明,沉默会儿道,


“八爷神通广大,全听八爷的。”


他这句话明褒暗损,吴老狗皱了皱眉,齐铁嘴却从善如流的接道,


“若是胡爷还信我的话,这事儿算命的去做便是。”


胡六做了个请的手势,齐铁嘴朝着吴老狗点了点头,摇摇晃晃跳去旁边的铁链上,很快火光消失在虫影和石头之间,剩下三个人漫无目的的挥动火把,不一会儿,中间那巨大的石柱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室内明亮的一瞬间,振翅声大动,周遭蜚蛭皆被火光吸引,纷纷飞了过去,却在接近的瞬间被火焰侵蚀,一片片带着火光坠落,又消失在底下的水潭,水面划过的声音,可证那琴虫正在悠闲饱餐。


“都道长沙九门卧虎藏龙,如今一见名不虚传。”


胡六轻轻叹了一句,吴老狗看着渐渐出现在视线里的齐铁嘴,也颇为无奈的摇头,却没有把想说的那句那个神棍从来是扮猪吃老虎的个中翘楚说出来。


这火光清除了他们前进的大半阻碍,铁链尽头恰好是中间浮岛边缘,吴老狗和胡六放下绳索,众人依次向下,差不多距离的时候就轻轻一荡,就此落到了浮岛之上。


此时蜚蛭虽已不多,但仍有一些时不时围绕着他们攻击,即使数量锐减,但也不好判断是否有毒,于是众人仍然谨慎持火,而那条琴虫不知是否是因为吃饱喝足,渐渐没了动静,一行人不愿多呆,朝着中间棺椁而去,走尽了才发现,这棺椁为巨大石块一体铸造,从上面风化痕迹推断,大抵是元代前中期,而上面雕刻的花纹却并非蒙古样式,只年岁太久,模模糊糊无法分辨。


胡六拿出把匕首来,撬动着棺椁的缝隙,匕尖刚刚卡入,脚下就不停地摇晃起来,伴随着从未听见过的带着怒意的吟叫,水中那原本静默的琴虫似乎在这一刻忽然的狂躁起来,等这晃动平息,哗啦啦的水流从天而降,众人躲避之余,只见那琴虫已从水潭里立身,直勾勾的盯着棺椁旁边的众人,张口露出两颗獠牙,吟啸伴着腥风而来,倏忽间一声惨叫,胡六身边跟着的最后一个人因躲闪不及,被琴虫咬住腰部向上一扔,重重撞在正顶上的石柱,落到湖里再没了动静。


一次攻击既成,那只存在山海经里的神兽紧接着开始了下一次,同时晃动了脑袋尾巴两面夹击,带起的重重水雾既遮挡人的视线,又让人更加狼狈难以有效反击,即使这让那些蜚蛭几乎销声匿迹,再加上这东西的鳞片莫名的坚硬,吴老狗和胡六尝试了无数次,始终未曾伤到琴虫分毫,反而让这东西愈发的狂躁起来,整个浮岛都仿佛要在这动静之下倾覆。


一片混乱里,齐铁嘴安静得仿佛消失了一样,吴老狗不得不抽空去确认他的位置,不过也不难找,齐铁嘴一直蹲在中间那个棺椁旁边不知道是躲还是在研究什么,全身湿透时不时拿下眼镜擦一擦不断聚集的水珠,因此吴老狗才发现这琴虫的无差别攻击几乎都避开了中心,胡六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两个人此时到有了默契,一边打一边往棺椁那边退,接近后吴老狗吼了一句你研究出什么了?齐铁嘴没接话,仍然盯着那棺椁,然而他们聚集在棺椁周围的行为惹得琴虫更加狂怒,而此时浮岛晃动得也愈加剧烈起来,齐铁嘴咬咬牙,伸手握住了刚刚一直在看的纹式,默念了好几遍祖师爷保佑,转头对还在防御的两人喊道,


“你们快到我身边来!”


吴老狗和胡六闻言,立马行动,等两人都近了身,琴虫怒吼着想要攻击,然刚往这边前进点,顶上就开始有石块落下,齐铁嘴深吸一口气,在那个花纹四边开始有规律的按着,按了三次以后,中间的花纹竟凸显出来,此时更多的石头开始向下砸落,不知道是琴虫弄得,还是因为开棺的动作,而四周乱石零落,打得琴虫的怒吼变成了惨叫,却愈发朝着这边而来,齐铁嘴眼疾手快的转动了那花纹一圈,那石椁就此四散开了,椁打开的一瞬间,轰隆隆的声响在空间回响起来,夹杂着铁链撞击的声音,除了中心顶上的那块巨大石柱,四周所有的石头都迅速落下,仿佛整个顶塌了一般,石头砸在水里的声音伴着琴虫的哀嚎,地动山摇带来的灰尘漫天,在哀嚎声消散后许久才缓缓散去。


齐铁嘴虽猜测很大概率这变化不会伤害棺木本身,但仍然在石头开始落之后让吴老狗和胡六抬了一块做挡板,即使的确未曾伤及,但灰尘仍然呛得他们咳嗽不止,等外面动静都停了,三人从遮挡的空间里出来,无一不是灰头土脸,而顶上的火光也熄灭了。


三人拿出手电筒来查看,发现这个比湖泊小不了多少的水潭此刻竟然完全被填了,那条琴虫不知被埋了多深,周遭都是碎石,只有身后的棺材仍然安静完整的放在中心,检查完环境也来不及感慨,三束手电筒的光又照向了身后的棺材,仍然仍然是石头制成,齐铁嘴也不知道是叹了口气还是舒了口气,开口却是问胡六道,


“胡爷还要开棺吗?现在及时收手还来得及。”


他这语气一听便是又要开始神神叨叨了,吴老狗斜了他一眼没说话,即使他也想着赶紧了事,但是胡六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主,不可能因为这就放弃,果不其然胡六拒绝了,还没好气问了句八爷什么意思,怕是怀疑齐铁嘴想独吞这里的东西,齐铁嘴摇了摇头,却带着难见的坚持继续道,


“你还没看出来吗?这就是个连环的设计,我们进来的时候听见的动静,水里的是琴虫,风声是蜚蛭,这两种防护措施是交替的,让人上下都无路可走,走水路过去,会惊动了琴虫,成为盘中餐,走上面的话,那链子上定有机关能引发蜚蛭成群攻击,现在看来估计是铃铛声是信号吧,那琴虫不攻击棺椁附近,又在我们开棺时突然暴怒,必是因为知道棺椁若开,会触发另一个让自己出事的机关,凭我们在顶上看见的那些石头,即使全部落下也做不到这个程度,而若是自毁机制,那么为什么只是平了湖,那个棺椁还在那儿?这不是让人去开棺吗?这分明就是启动了下一级措施,一个比琴虫蜚蛭更有效的措施……我知道做生意需讲信用,可是现在那么多弟兄折在了这里,说一个玉石俱焚,胡爷也可以交代了。”


他分析得字字在理,语气又莫名带着诱哄,胡六一时间也有些犹疑起来,可是到底为人还有些底线要讲,只叹道,


“多谢八爷好意,但是既然接了这生意,就必须做到,不然我上面的兄弟也不好交代。”


“胡爷讲究,齐铁嘴佩服,只并非算命的胆小,我只怕这里就只是个疑冢,即使开了棺,也不会有胡爷想要的东西。”


齐铁嘴抱拳行了个礼,半是恭维半是真心,但最终还是不看好的摇了摇头,吴老狗也不知道他们要找什么,不死仙丹这种东西和传说他从来不信,然而看了看周围环境,他还是反问了句,


“那么大阵仗的疑冢?”


“首先,年代上,这是元墓不假,可你们真的确定,这是蒙古的萨满墓?”


许是外人在,齐铁嘴也不跟他抬杠,倒是有模有样的问了起来,吴老狗一愣,转头看了那棺好几眼,皱眉道,


“为什么这么问?”


“琴虫,蜚蛭,石椁……处处都是肃慎遗痕。”


齐铁嘴话音刚落,整个石室又开始地动山摇,此时不再有石头落下,那原本是湖面的地方,竟然陡然升高起来,仿佛又什么东西正在从下面破土而出,三人被这晃动弄得身形不稳,不得不匍匐在地。却都紧张的看着中心。


然而这次晃动很快停止了,除了再次带出的漫天灰尘,没有任何活物或者可怕动物的出现,甚至刚刚那琴虫的尸首都没有被翻出来,灰尘再度散去,空间内多出了六个棺材,加上他们一开始看见的那个,七个棺材呈北斗星样式排列,刚刚湖里的一切仿佛都换到了另一个空间。


三个人绕着这七个棺材打量了一圈,这每个棺材的大小制式材料都不一样,一开始那个石椁在中间天权位,而吴老狗却一直不由自主的望着最顶端天枢位置的铁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阵的发毛,强做镇定问道,


“开吗?开哪一个?”


“或许我们没得选,所有都得开。”


齐铁嘴悠悠的叹了口气,在胡六和吴老狗的目光下,指了指对面,言简意赅道,


“门不见了。”


剩下的人同时跳了起来,刚刚他们来的那条道完全不见踪影,不知道是刚刚的动静让石头堵了还是其他的原因,除了齐铁嘴的所有人都在四周疯狂找出口,却发现,四周石墙都统一平缓而坚实。


胡六忍不住踢了一脚墙,大骂起来,骂够了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竟然杀气腾腾看了眼齐铁嘴,大概是这变化莫名其妙出现在齐铁嘴说完话后,一路损兵折将紧绷的神经被弄得他疑心颇重,齐铁嘴摘了眼镜擦了擦,只对着已经站自己身边开始准备各种突发情况的吴老狗道,


“原来是视觉错觉,不是下面的东西向上涌出,而是我们整体移动到了上面,我想一开始的设计是填湖向上移动同时进行,但不知为何,可能是年久失修,所以才延迟了一会儿吧。”


这个理由真的没有什么说服力,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而现在的情况明显对自己不利,冷静下来的胡六同齐铁嘴道了歉,又问道,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要没猜错的话,其中一个里面有路,而另外的,或许有正主的或许是陪葬,不过到底哪个是哪个,我没有本事算出来了,只能一个个开了……”


齐铁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真不知道,他没说的是,也许还有一种可能,这里所有的棺椁都是陷阱。


但无论如何眼下只有这个方法,三人合计了一会儿,打算顺着来开,摇光位的第一个棺椁是普通的木制,没费多大力气就开了,只开棺的时候里面飞出些杂七杂八的暗器,轻易便躲了,往棺内一看,有一个身穿契丹武将服饰的干尸,周围还有一些寒酸的陪葬。


这些东西三人都看不上,这干尸看样子也不会尸变,搬出来找了找并没有通道就又放了回去,径直去开下一个,开阳位的棺材是整块铸就的青铜,严丝合缝又光滑得仿佛面镜子,三人围着转了好几圈,愣是没法下手,胡六寄希望于齐铁嘴,齐铁嘴又绕着这青铜棺走了一圈,站到了正前方侧头思索了一会儿,目光在几个棺材间飘来飘去,最后只道,


“先开下一个吧,别浪费体力。”


齐铁嘴说得诚恳,胡六就算有怀疑也不好得多说什么,在去下一个棺椁的时候,吴老狗走到他前面,齐铁嘴看了眼没注意这边的胡六,悄悄的躲了躲,在吴老狗背上写了一个连字,吴老狗心下便有了计较。


处于玉衡位的是一个白玉棺,几个人合力才刚推开一条缝,看见里面充斥着的碧色液体,吴老狗袖子里就传出三寸钉的叫声,同时齐铁嘴也大喊着推回去,吓得所有人赶忙往回推,推回原位以后吴老狗瞪了一眼齐铁嘴,只道,


“你能不能不那么一惊一乍的?别还没被这斗困死也被你吓死了。”


“我是在救你们好吗?三寸钉叫成那样听不见吗?算了算了,这个事儿我不跟你计较,一股子的毒味也就只有我和三寸钉这种鼻子灵才闻得见。”


齐铁嘴翻了个白眼,语气不由得嫌弃,吴老狗吐槽了一句是是是亏得您那狗鼻子,却也不免糊涂起来,实在不知道这几个棺材到底是用来干嘛的,这个斗又是个什么情况,他天生好奇,若说一开始只是为了找路,现在倒有些想解题的心思了,只问道,


“为什么要在这里放一个盛满毒液的棺材?不用放空了看看有没有路吗?”


齐铁嘴摇了摇头,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刚刚那味道大得他鼻腔内部刺刺的疼,只道,


“也不能算毒液,不过是一种防腐的药剂,古时防腐的材料也就那几种,一闻就闻出来,要是没猜错的话,里面应该浸泡着一具湿尸。”


“八爷现在算出来这里面都是什么了吗?”


一直没开口的胡六又发了问,试探得倒是小心,齐铁嘴挠了挠鼻子,有些尴尬道,


“应该算是一种七星棺吧,元人学这些到底是只学了皮毛,做了个样式,我能猜得到里面可能会有些什么,但我真不知道哪个是什么。”


话已至此,多问无益,三人紧接着去开另一个棺,终于轮到了这个一开始就在也是唯一一个有椁的石棺了,由于齐铁嘴有提醒在前,即使前三个棺开得无惊无险,三个人还是很谨慎,甚至提前缠上了墨线,比起椁来,这棺材倒是容易开,轻轻一推,一具女尸栩栩如生的展现在眼前。


不知当时用了什么措施,这女尸千年未曾腐败,面容姣好,带着异族风情,年龄不过三十,闭着眼显出一派安详,这保护或许也使用在衣物之上,衣服不曾有破损,流连银丝勾勒的花纹也清晰可见,不过这也让人轻易看到了奇怪,她的衣服头饰都是古蒙古样式,可花纹却属于女真,即使她手中握着萨满用具,也难以证明她的身份。


元人排外众所周知,甚至将治下各族划了三六九等,怎会允许自己萨满身着带有女真文饰的衣服?


“或许这就是主棺了。”


吴老狗尚存疑惑,齐铁嘴却突然开口,斩钉截铁的敲定了这件事,却转头看着胡六,神色是可有要找的东西的询问,胡六见这女尸虽奇特但没有起尸的迹象,便大着胆子开始翻弄起来,吴老狗并不想知道齐铁嘴又在打什么算盘,反正坑得不是自己,而他自己对这女尸也好奇,便也倒腾了起来,齐铁嘴见两人忙着,只伸手拿起那个萨满法器自顾自的玩儿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开棺之后第一眼,他就知道这里不会有他们曾经要找寻的东西。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件事不会在他们身上得到解决。


“娘的……”


原本安静中吴老狗突然骂了一声,齐铁嘴胡六都看向他,有些紧张,以为是什么异动,而吴老狗只是看着齐铁嘴,暧昧得挑了挑眉,把女尸的左手抬了起来,女尸手腕由此缓缓垂下,柔软的仿佛仍然活着,而随着衣袖向上,手腕处露出个镯子,胡六尚不明白,齐铁嘴顿时就愣在一旁,那花纹样式他再熟悉不过,这不就是二响环嘛?


而为了印证,吴老狗轻轻敲了敲那个镯子,两声脆响清晰可闻。


“我俩那么多年的交情,你竟然都没对我说实话,什么受人之托,你怕就是为了这个吧?我就说嘛,你哪儿那么好心,完全假公济私啊假公济私啊。”


吴老狗啧啧做叹,也不管旁边还有个外人,齐铁嘴顿时扶额,十分无力道,


“我不是,我没有。”


吴老狗本还想说一些什么,结果忽而脸色一变,猛然甩手起身,倒退了好几步,齐铁嘴才想说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就听见胡六一声惨叫,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腕迅速退后,齐铁嘴一愣,只见棺中缓缓抬起一只手来,尖锐的指甲轻而易举的划断了墨线。


这样方式的起尸明显超出了认知,要不是整个身子直起来的女尸目光毫无聚焦,瞳孔渐渐变白消失在眼仁之中,还真以为这是个活人。


齐铁嘴一开始站得位置就是石棺正前方,以至于那女尸起身后竟第一时间向他扑来,移动之快让齐铁嘴根本无法反应,还是吴老狗飞身朝那女尸一踢,才勉强救了齐铁嘴。


回过神的齐铁嘴慌乱的往后撤,此时吴老狗和胡六已经和那女尸缠斗在一起,那女尸双脚腾空,如幽灵般漂浮于空,行动也如鬼魅,吴老狗和胡六一人拿匕首一人拿刀,虽能伤到女尸,却无法阻止减缓对方的行为,毕竟,死人没有办法感受到痛苦,那女尸指甲比一开始时又增长许多,竟成了一件利器,吴老狗脸上身上都划出了数道口子,有些慢慢开始渗血,而胡六一开始就受了伤,现在用左手本就不灵便,受伤的频率愈发高了。


齐铁嘴心下着急,可是对于这种场景他一向有心无力,只能做到别添麻烦,吴老狗被弄得烦了,也是发了狠,故意卖了个破绽,在那女尸五指刺向自己腰腹时抓住女尸手腕,顺道一砍竟将一只手切了下来,那女尸发出凄厉的惨叫,另一只手重重一拍,竟将吴老狗拍出好几米。


吴老狗被这一掌拍得头晕目眩,咬了咬舌尖,集中注意力后又啐了一口,见单枪匹马对付因失去手掌而愈发狠厉的女尸的胡六渐渐不支,余光看见不远处一开始被女尸割断了的墨线,神情冷凝,捡起后向前一个冲刺跃身,跳到女尸背上,双腿卡在对方腰间,两手一个绕圈,将墨线缠上女尸颈脖,紧接着两边一用力,在刺痛耳膜的叫声里,那女尸终于倒下,头颅掉落在地,向远方的黑暗滚去了。


因为惯性吴老狗也被带着向前倒去,却一个翻身,稳稳落在地面,胸口不知因为紧张还是力气消耗过多而不停地起伏着,齐铁嘴此时慌忙上前,看他并于大碍也放了心,两个人又一起去看瘫倒在地的胡六,胡六的伤势说轻不轻,却也不重,都是皮肉伤,只是数量颇多,最重的是右手腕,被刺穿了一个窟窿,多半是废了的,齐铁嘴拿出瓶金疮药为他简单处理起来,吴老狗坐在一边休息,没多久又突然站了起来周身紧绷。


齐铁嘴抬眼看他神色不对,转身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那尸首分离的身躯,竟漫无边际的到处乱爬着,速度很快,不知是要找头,还是要找人,尸体颈间的断口朝着他们偶尔显露出血肉模糊的一面来,随着时间,伤口边缘甚至出现了发紫一般的溃烂,滴滴答答的流出些黑色的液体,整个场景诡异而令人作呕。


本来见这躯干没有什么攻击力打算置之不理的吴老狗,也着实被恶心到了,走上前拿绳子干脆利落的把躯干困了起来,直接丢回了石棺,又把棺盖盖上了。


经过这场风波,三个人都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爬起来朝着天玑位的那个紫檀木棺走去,几乎是麻木的开棺,刚刚发生得让他们更加警惕,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紫檀有辟邪的功效,这棺里面只有一具身着宋式文臣打扮的白骨,尸骨周围有些价值不菲的陪葬品,手中却握着不符和他身份的青铜剑,吴老狗转头看了眼那未开的青铜棺,趁着胡六和齐铁嘴检查是否有出口而清理棺内物品时悄悄把那短剑藏了起来。


接下来天璇的那副玄色石头的棺开得也有惊无险,里面那个西夏武将打扮的粽子在开棺瞬间就开始长毛有了常见的起尸现象,而不如石棺那具女尸,这个粽子在墨线缠上去的瞬间就挣扎不开,齐铁嘴趁机又加了道符定在粽子额头,这长毛粽瞬间就停止了挣扎,一动不动。


只是这棺里仍然没有找到路和机关,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看样子这里凡是有尸骨的地方都不会有路,第二个青铜棺是通道的可能性愈发的大了,然而若开启通道的机关和其中某一副棺椁相连,除了那充满毒液不好检查仔细的白玉棺,现在也就只剩一副了。


吴老狗目光落在最后那副铁棺上,即使他现在满心都是赶紧弄完赶紧了事的暴躁,但内心还是莫名的慌乱,就仿佛确认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一样,他的心神不宁似乎影响了三寸钉,三寸钉在他袖子里也焦躁了起来。


这个棺并不好开,蛮力没什么用,试了几次几人就放弃了,而开到现在他们也有经验了,凡是难开的,里面必有妖孽,吴老狗一边心累一边把位置让给齐铁嘴,让他琢磨,自己养精蓄锐先。


胡六也是这个打算,齐铁嘴只能当仁不让,论机关巧术,他在九门里也是排得上号的。


只见他食指中指相并,微微弯曲,指骨轻轻敲过每一个繁复的花纹,绕了两三圈以后,定定的站了一会儿,虽面带疑惑,却还是将那些可动的浮雕按照先天八卦的走向原理重新有序的排列了一遍,没有规律的花纹渐渐组成一个抽象的海东青的形象,齐铁嘴皱眉,又望了一眼那个青铜棺,还是按了下去。


咔嗒一声,仿佛是齿轮开始转动的声音,那海东青的浮雕往后退去,露出一个不浅的洞来,仿佛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待食物自动送上门来。


齐铁嘴蹲下来用手电查看里面的情况,果不其然,和自己预料一致,这是个双层棺,里外都有锁,他的神色却没有轻松分毫,正前方的棺壁上有凸出的一块,看着像齿轮,而四周棺壁有无数小孔,怕是转错了就会有针之类的飞出来,他凝神思索了半天,才伸出手去,谨慎的转动起齿轮来,随着他的转动,那铁棺盖缓缓的移动起来,带着金属摩擦的声音,尖锐而令人起鸡皮疙瘩,缝隙出现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在空间里弥漫开来,齐铁嘴手不由得一停,而他这一停,棺盖也停止了移动,吴老狗却出声道,


“继续。”


齐铁嘴抬眼看他,一脸欲说还休,吴老狗神色也带着些冷凝警惕,却朝着那青铜棺撇了撇头,齐铁嘴望去,这才发现那原本光滑的青铜棺,现在面上竟隐隐的有了些花纹,他抿唇继续重复着刚才的规律转动,目光却盯着那边青铜棺,见随着这边齿轮转动,那青铜棺不断落下些碎片,逐渐显露出清晰的花纹。


而此刻空间里的血腥味也越变越浓了。


等咔嗒一声那铁棺盖滑到最后,完全卡住,齐铁嘴飞快的抽出手,后退好几步,他和吴老狗的手电都照着棺内,只见一棺黑色血水,平静无波,还未等他们上前查看,打算上前和他们汇合的胡六的惨叫再次响起,两束手电慌忙照过去,却见刚刚那不知滚到何方的女尸头颅,正狠狠咬在胡六颈间。


吴老狗直接骂了娘,这到底是个什么物种,身体部位还能分开行动控制么?还没等他上前,胡六一声暴喝,竟伸手抓住女尸头发,用力一扯,连带着自己的皮肉一起将头颅撕下,狠狠朝前一扔,那头颅带着诡异弧线,竟准确无误的砸入那潭血水之中,除却涟漪,再无动静。


齐铁嘴脸上的神色从惊愕到了恐慌,他招呼着吴老狗快往青铜棺那边去,根本无暇顾及刚刚最后一击彻底消灭了女尸,却也扯断了自己颈动脉圆睁双眼倒下的胡六。


这几件事几乎同时发生,吴老狗瞬间没来得及反应,而眼前的铁棺此刻往外渗起了血水,似乎有什么正在往外冒出,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退,等那铁棺里的东西露出真容,他又顿住了脚步。


血淋淋的,可见肌理的,具有人形的身躯,没有瞳孔的,巨大怪脸。


那怪物朝着自己走来,盯着自己,喉咙发出不明意味的呼噜噜声响。


仿佛是多年前长沙城外镖子岭的噩梦重现。


“吴老狗!吴老狗!”


天旋地转和接连呼喊终于让吴老狗醒了过来,原是齐铁嘴将他扑倒,躲过了那血尸的第一次攻击,在血尸第二次扑过来之前,他猛的推开齐铁嘴,一个翻身,借力将血尸踢后退了些许,不过也只是些许。


齐铁嘴连滚带爬的起来,留下一句撑一会儿给我点时间,就跑去那青铜棺旁边摸索起机关来,吴老狗咬牙,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和想吐的欲望,放出三寸钉,两边同时和血尸周旋起来。


他同血尸打过交道,知道无法硬碰硬,看似仍然是血肉之躯,可和各种粽子一样刀枪不入,多年前的记忆再次缠绕上来,他头开始一跳跳的疼,心神不宁导致他周身都是破绽,在三寸钉的掩护下堪堪躲开血尸想提他领子的一抓,却连带三寸钉被血尸抓在手中,那血尸一顿,竟是抬手想把三寸钉送入口中。


吴老狗心下大急,飞身用膝盖练踢那血尸的下颌数下,终于趁乱把三寸钉夺了回来,揣回自己的袖子,而因为腾跃在空中过久,那血尸回过神后一手抓住吴老狗的脚踝,狠狠地把他甩了出去,吴老狗撞在白玉棺上,由于撞击力度太大,被带了往后一翻,摔在了青铜棺面前。


他有短暂的昏厥,疼痛却让他逐渐清醒,他飞快得爬起来,来不及细查自己的伤势,见齐铁嘴似乎已经搞定了机关,正努力推着那青铜棺盖,见他起来,神色担忧稍霁,吴老狗过去帮忙,终于赶在血尸来之前躲进了青铜棺。


青铜棺内并无尸骨或陪葬,却仍然是四面青铜,没有预料中的通道,吴老狗担忧这棺盖能被血尸轻而易举的掀开,两人成瓮中之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吐出一口血来,齐铁嘴吓了一跳,忙停下寻找机关的动作,棺内狭窄,不避免的碰到了头,吴老狗吐了口血却莫名舒服了一点,见那血尸似无法用蛮力推开这棺盖,终于定了神,摇头道,


“没事,现在怎么说?”


见他没事,齐铁嘴舒了口气,棺外的一声怒吼和顶上砰砰的大力撞击让他们无暇顾及其他,齐铁嘴又转身去找机关,一边找一边问,


“七星棺,干尸,湿尸,血尸,白骨,毛粽子,还有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女尸……所以只有这里没有放尸体对吗?”


齐铁嘴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吴老狗忍了忍还是说了句你这是废话,齐铁嘴置若罔闻,继续道,


“天玑位有青铜剑,而开阳的出口连接着天枢位血尸的棺……”


齐铁嘴打着手电在狭窄的棺椁里寻找起来,此时头上敲击声愈发重,吴老狗似乎都看见了棺盖上的裂痕,心里的恐惧更甚,一直想要摆脱的阴影仿佛又缠了上来,而这次似乎是逃无可逃,他慌到快要一片空白的时候,齐铁嘴推了推他,着急道,


“那把青铜剑给我。”


吴老狗回过神,将东西从背后抽出来递过去,只见齐铁嘴嘴里咬着手电,半趴在狭小的空间里,对着底部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凹槽,将剑插了进去,咔嗒一声,外面又是一声嘶吼,敲击力度更大,齐铁嘴心跳加速,一手握住剑刃,掌心划破,鲜血顺着剑身流进槽内,他忍痛握住剑刃转了两圈,掌心想必惨不忍睹,然而他们都没有空理会了,因为当这机关启动,棺底板卡着通道两侧石壁向下的瞬间,头顶的棺盖已经被砸碎开,碎裂的青铜和血尸那张模糊的脸,可怖的朝他们袭来。


齐铁嘴吴老狗同时开口骂了娘,手边拿到什么就往追着自己来的血尸脸上扔,好在机关下降速度也快,加上这些阻止也拉开了双方的距离,突然,咔的一声,那板子竟然停住了,在两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坐着的那块板自动翻了一百八十度,直接把上面的人翻了下去。


坠落了一会儿齐铁嘴才开始大叫和乱抓,身后是不可知的深渊,耳边是逐渐加快的风声,就仿佛一直缠绕他的噩梦成了真,在他的叫喊里,还隐约听见上面的几声撞击,而在最后的撞击和怒吼声消失前,他从上面被人抓住了,却没有停止坠落,抓住他的人用力将他翻了个方向,然而吴老狗未来得及保护抱紧,两人就砸到了地面上,准确的说,齐铁嘴有一半砸到了吴老狗身上,然而无论怎么砸的,由于惯性,两个人都向前滚了好几圈。


来不及问彼此情况,来不及观察这儿是哪里,两人爬起来就往前冲,因为刚刚在他们不远处,青铜板和其他物体落地的声音清晰可闻。


不知道跑了多久,这通道是越来越宽,但前方依然是没有尽头的黑暗,而身后是愈来愈近的不知疲惫何物的血尸,齐铁嘴完全是求生的意志在强撑,吴老狗也没好到哪儿去,血尸,就仿佛是他天生的克星。


在身后脚步声近在咫尺,他们几乎绝望的时候,不远处突然有了门的影子,两人也不管是否幻觉,拼尽全力的冲了起来,终于进了那厚重的石门,非常默契的一人一边,艰难的关了起来。


门刚刚关好,就传来血尸的嘶吼,同时那石门也被撞击的簌簌落下灰来,他们努力靠着门抵抗,即使心里不知道能抗多久,按道理他们应该再趁机跑远,可是事实上是他们已经精疲力尽。


撞击越来越烈,好在门纹丝不动,而后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灰尘不要命的砸下来,伴随着门外野兽一般哀嚎,一切重回沉寂。


这通道,不知为何,塌了。


通道塌了就目前来说,对里面的人而言是件好事,齐铁嘴和吴老狗都松了一口气,瞬间瘫坐在地,整个空间只有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


呼吸平稳了,肌肉的酸痛和伤口的疼痛又席卷全身,精神却还处在亢奋状态,齐铁嘴从包里摸出个水壶来猛灌了一口水,然后递过去给吴老狗,关切的问道,


“你没事吧?”


“肋骨大概断了四五根,没事。”


吴老狗捂着腰腹,脸色不是很好,接过水壶来喝了一口,又脱下外衣撕成条,轻车熟路的处理固定伤处起来,处理完自己的伤又挪过去看齐铁嘴,见他左手掌心血肉模糊又夹杂着无数石头碎块和灰尘,却一味覆在右手肘上,伸手想去看,却被齐铁嘴躲了,只听他道,


“我知道我知道,脱臼了脱臼了,你别碰。”


他前些日子为了能入睡跑去运动,刚摔了一跤,本来就伤到了关节,还没好全,这下摔得又惨,不知道回去以后得休养多久,吴老狗侧头看着他,皱眉道,


“伤筋动骨的伤拖久了就接不回去了,你存心想向三爷靠拢啊?”


齐铁嘴仍然一味的摇头,吴老狗怕他不是脱臼,伸手打开了齐铁嘴一直捂着的左手查看,果不其然,手肘关节的确脱了臼,但小臂也骨折了,知道这家伙素来怕疼,但鬼知道他们现在到了哪儿,拖着更不是事儿。吴老狗刚打算动手,齐铁嘴就挣扎了叫道,


“你别!吴老狗我出去我不跟你抬杠了你别动了!”


吴老狗呵呵一笑置若罔闻,嘟囔了一句信你就见鬼了,手下接二连三又一气呵成的用力,然后齐铁嘴惨叫简直是响彻云霄,吴老狗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又撕了条布条,简易得固定住了,说了句瞧你那出息,齐铁嘴惨白了张脸,冷汗从额头不断地落下,整个人都在颤抖,仿佛刚刚脱力未曾得到休息,最后缓过来,脸色仍然差劲,却只能捂着手肘愤愤不平道,


“你能不能不要学佛爷?就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意愿吗?我也是个人好吗?我的意见不算意见了吗?”


“谁让佛爷最能治你?”


吴老狗无所谓的耸肩,打断了齐铁嘴的喋喋不休,一副你该感谢我的模样,却又皱了皱眉,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腰间,他的伤比齐铁嘴重太多了,齐铁嘴立马不回嘴了,只叹了口气,别别扭扭又呲牙咧嘴的胡乱包裹起掌心来,处理完后见吴老狗仍然带着几分疼痛而皱眉的神色,没忍住的正色道,


“你那时候何必拉我?”


“我受伤总比你受伤强,以你那体力,要真同我一样断了肋骨,我俩肯定就是那血粽子的开棺大餐了,我可没佛爷那本事能在这种情况下背着一个大活人奔那么远。”


吴老狗神色奇怪的看着他,仿佛他问了个没有意义的问题,然而说得真的在理,这完全就是田忌赛马,齐铁嘴却沉默了一会儿,只轻声道,


“你完全可以不管我。”


“什么话,兄弟一场,怎么可能明知危险还扔下你?”


吴老狗翻了一个白眼,对着他就是横眉冷对,都到这个地步了,亏得他能说这话,也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齐铁嘴又沉默了,最后只古怪而释然笑道,


“你看,兄弟之间,也能这般交托生命。”


吴老狗先是困惑,仿佛不明白他在感慨什么,反应过来以后,觉得简直好笑又无语到极点,吼道,


“齐铁嘴你是不是有病,这个时候还能纠结这个?不好意思我对这个一窍不通,出去了你自个儿去找二爷问三天三夜去!”


他这一生气,胸口都带着疼,不由得吐了口唾沫,带着红色的血迹,齐铁嘴本担心他的伤,现在见他精神还不错,稍微放下心来,也不在继续这个话题,他的手电筒掉下来的时候就已经不知所踪,现在只能从背着的袋子里掏出个火折子,观察起周围来。


听刚刚那个动静,刚才他们来的那条通道已经被塌了,估计连带着那个血粽子一起埋了,这一点很奇怪,他们只是堵门,没有安排其他,通道坍塌多半是机关,而触发机关最大可能是门,也就是说,当初设计是为了让人不进来。


火折子的燃烧亮度与照射范围都有限,齐铁嘴只看到了周围几米的壁画,却也够了,他走回去,对吴老狗说道,


“果然,那上面的就是疑冢,也不知道这元人跟谁学得那么鬼,这才是主墓室。”


“我现在只想着怎么出去,大爷的要再有粽子,我俩就躺倒任凭折这里算了。”


吴老狗一脸生无可恋,已经完全没有了好奇心,齐铁嘴不由得笑了起来,却是紧贴了墙壁,垫脚抬手把火折子送进了暗处的一个凹槽,而后一条火线明灭着像远方延伸,沿着墓室一圈,到达门的另一侧才停了下来。


火光虽暗,但足以让人看清周围,这墓室空旷,周遭都是空荡荡的,让人无比怀疑是否是主墓室,墓室中心没有棺椁,只有个黑色玄武岩雕刻的祭台,祭台上有两个看不出材质的架子交互相托,上面不知放着什么东西,只看得见泛着幽幽的白光,而那祭台上,隐隐绰绰的,坐着一个人影。


吴老狗和齐铁嘴走上前,本来小心翼翼,等看清那坐着的不过是个披着看不清本来颜色毡帽披风的骷髅以后都放松了下来,径直朝着那架子走去,吴老狗伸手把上面那块东西拿下来,把玩了一会儿,却看不出材质,只觉冷冰冰的,白茫茫的又不像寒玉,对着火光,依稀看得到有一类似于蜈蚣的虫子在里面,吴老狗好奇心又上来了,放在手里抛上抛下,问齐铁嘴道,


“这是你要找的东西吗?看着不像什么不死仙药啊,是什么?石头,还是琥珀?”


齐铁嘴目光从那具尸骨上移了回来,随着那块白色的东西上下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带着些叹息的说了句是也不是,最后又换回轻松笑意,弯着眼角轻飘飘说道,


“不是药不是石头更不是琥珀,那是虫卵。”


吴老狗脸色一下子就嫌弃起来,他真的是任何时候都不喜欢虫子,于是随手把那白色的东西扔了,扔完还拍了拍手,齐铁嘴也没再说什么,弯腰捡了起来,握在手里,定了一会儿后竟轻声起了调,吴老狗吃惊的望着他,生怕他着了魔,却看齐铁嘴神色不像,细细听了,他念叨着的也并非汉话,调子简单,带着几分草原的辽阔和森林的幽深,在昏暗的火光下,仿佛一场远古的祭祀。


齐铁嘴唱完许久,吴老狗才回过神来,却见他低头看着手中虫卵,轻叹道,


“永远都在找注定找不到的长生不死药,为其生,为其死,才是最大的诅咒。”


也不知叹了谁的命运。


说完他好好的将那虫卵放回了原本的地方,朝着那守护的萨满鞠了一躬,转头又对吴老狗笑道,


“我若说我们出不去了,你信吗?”


吴老狗差点又被齐铁嘴的行为看呆了,被这句话激得回过神来,瞪着眼睛,指着齐铁嘴道,


“你老人家做了个法,就为了告诉我这个?”


齐铁嘴扬手指着他们刚刚进来的地方,苦笑道,


“萨满文化里,天母阿布卡赫赫吞下石头里的多阔霍,创造了生灵万物,所以对于信仰萨满的人来说,石卵是沟通人神天地的象征和器物,亦是祖先灵魂的居所,石卵因不同文化演变而各有不同的形态,但都以白色为尊,这里不是什么所谓大萨满的墓,而是这石卵的神庙,所有进来的都是祭品,所以,那条路,是唯一的路。”


吴老狗自然是不信的,不是不信齐铁嘴的判断,而是觉得自己不能在这玩儿完,说到底还是对生死的恐慌,这人急了,多少有点病急乱投医,接下来他一个人带着三寸钉几乎要把这所谓的主室砸了,但是似乎为了验证齐铁嘴这神棍的身份,他一无所获。


后来吴老狗终于累了,到底是受了伤,这下也不知道是动太多还是气的,疼得不行,便也不试了,坐到了齐铁嘴旁边,两人一声不吭,周围火光在沉默里愈发的诡异起来,良久,齐铁嘴才带着几分轻松笑意道,


“我是说我们自己可能没办法出去了,可是你的人还在上面,那个老把头跟了你那么久,你名声又好,总不会不管你,那一拨人没拿到他们想要的也不会罢休,我们等他们挖下来便是了。”


“那得挖几天?别忘了我们进来的时候那通道有多长?都塌了的话等他们进来了我俩怕是先饿死了。”


吴老狗闭着眼睛继续呛声,语气多半糟糕,他的腰腹上渐渐渗了血出来,想必除了断了肋骨,还有其他外伤,饿死不饿死齐铁嘴不知道,但就吴老狗目前的伤势而言,他们或许的确等不了那么长时间,齐铁嘴沉默了一会儿,莫名叹气道,


“这次是我连累你了,对不起。”


“嗨,总说这个做什么,你我是朋友是兄弟,哪有连累不连累的说法,再说了,我们做这一行的,每次下来之前,不都有回不去的觉悟吗?这次不过是背了点而已,无所谓了,就像你说的,我们出不去,别人也会来的……我可不觉得,你是那种不留后手的人,即使你是一时失算,佛爷可不会放着你不管。”


吴老狗侧过头,睁开眼睛看他,语气从一开始的安慰变成最后暧昧的意有所指,少年人心情随风变化,没个定性,前一秒还觉要常埋于此,后一秒就想通了要及时行乐,齐铁嘴扭过头看他,也笑,顺势也朝着地上一趟,四仰八叉的仿佛这里是柔软的床铺,却大大叹了口气道,


“这一次我要折了,就怪你,去了阎王爷那儿一定要好好告一状,好好一盘棋被毁的,啧啧啧……”


“嘿你这什么话,我毁你什么了?”


吴老狗在齐铁嘴故作沉痛的话语里大为不满,圆睁着眼睛你一定要给我个说法,齐铁嘴更加沉痛道,


“我让你适可而止,你适可而止了吗?偏要讲义气陪我走一遭,早跟你说了不信我卦的人都没好下场,佛爷都如此呢,要是你听我的话,哪儿会落到这个境地,你还说我肯定有后路呢,我的后路不就是你吗?你说你要是在上面,我得救的可能性不比现在大吗?我俩再有嫌隙,看着佛爷的面子,你不得费心费力的挖我出去吗?可是现在……哎……孺子不可教孺子不可教啊……所以我要折了,不怪你怪谁?。”


他这演唱剧佳又理直气壮,吴老狗被气乐了,翻个白眼没好气道,


“那这件事还真怪我了?你这个臭算命的,还有没有良心的?要不是我你早就被血粽子啃了,我不管,出去以后我一定要跟佛爷说道说道,不能再这么放任你下去了,不然迟早上房揭瓦。”


“你才上房揭瓦呢,有本事别让佛爷动手。”


齐铁嘴笑骂了一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慢慢松弛了下来,不远处昏暗跳动的火焰时近时远,他竟然有些困了,他眨了眨眼,对吴老狗那句有本事别拿佛爷当挡箭牌置之不理,只是莫名呓语道,


“如果真出不去了,觉得遗憾吗?”


也不知道在问谁。


吴老狗看了他一眼,转头看着顶上的黑暗,沉默片刻才道,


“遗憾啊,怎么不遗憾?我可没你那么洒脱,摸爬滚打那么些年,求的就是一死啊?这酒还没喝够,钱还没花完,媳妇还没娶,书也开始写,家里黑背和那些崽子还不知道有没有人管……”


一说起他家的狗,吴老狗就没完没了了,絮絮叨叨的仿佛是催眠曲,齐铁嘴听着,偶尔有气无力的应几句,眼皮渐渐沉了下去,昨晚的没睡好和今日的疲于奔命结合在一起,这一瞬间的放松和吴老狗家长里短的唠叨,于模模糊糊中带来些许感慨,无论终点在何处,人固有一死,跋涉于这万丈红尘,论何圆满,论何遗憾?


他自诩洒脱,可如今对此答案却突然有所疑虑,还没等他细想,精神便再撑不住了,沉沉的睡了过去。


熟悉的黑暗,却没有了溺水般的紧迫,他这么不深不浅的走着,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又似乎知道自己会去哪儿,直到前方依稀有了光。


伴随着悠远深邃的檀木香,他看见自家的小院,枫树肆意的伸展,一直如世外高人般的爷爷在树下带着年幼的他打坐,告诉他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万物莫强求,置身红尘却也要记得抽离事外。


小时候不懂其意,长大了却不知如何真正做到,他快步走上去,想问问爷爷心中迷惑,景致却一味向后退去,光影变换里,只有一句,遥远而未说尽的,顺遂自然。


檀木香味渐淡,他怎么也赶不上已经远去的人,又觉有不可抵抗的力量慢慢将自己向上提起,鼻腔带着淡淡腥甜的血味,眼前白光忽而转逝,黑暗之后,视角朝下,熟悉的身影踏着光影而来,为自己而来,刀光剑影以后是天旋地转,是温暖的怀抱,伤痕累累的人反而说了句抱歉。


他看着他轮廓分明的脸,渐渐模糊了视线,没关系,幸好你来了,真好,你在,只要你在,什么都好。


若你此时在……


那一瞬间的画面纷乱成片,真实与虚幻交织的却都是同一个人的眉眼。


此刻不知祸福,此刻难断生死,人都说走马灯是回顾一生,他想得却都是他。


这样,就是喜欢吗?


他伸手想去触碰那些迷离转变的幻影,却好像一场镜花水月。


怔愣间所有柔顺的水面破裂开来,仿佛瞬间结冰后又破裂,心心念念之人的面容逐渐成为自己的面容。


原来在你面前我是这般,带着我自己都不曾发觉的自在。


世间情谊本就万般,从无固定剧本套路,我喜欢你,本身就不需要任何参考,心意即是自然。


但,是不曾开始苦,还是得而失去悲?


头痛欲烈里酒香抚慰了神经,眼前景变成了九门齐聚的酒桌,众人在喧闹里推杯换盏,吴老狗拉着他喝了酩酊大醉,张启山和解九轻声细语不知商量何事,他摇晃着走过去想听个真切,脚步一歪,幸得张启山站起来扶住了他,轻轻一拉,便莫名倒在了张启山怀里,他靠在他胸膛上,听自己心跳震耳欲聋,也听见张启山说对不起,声音透过胸腔,震得人心愈颤,他抬眼想问为什么对不起什么,余光里,刚刚的热闹荡然无存,屋里只有他们,桌上只剩残羹冷炙,周围桌椅东倒西歪,上面甚至还有泛着红的褐色,不知是预示注定的人走茶凉,还是经年的血雨腥风。


他知道他的对不起为何了,他恐慌的拉着张启山的衣襟,他说我会帮你,逆天改命我也帮你找一条活路,可那人只是抱了抱他,声音低沉的说,谢谢你陪过我,而后放开手,转身离开,走进了属于他的黑暗。


他朝着那个背影追过去,他知道他不该,可是他忍不住,耳边风声渐大,似乎有雪刮过脸颊,渐渐成了一片白色天地,远远的看见冰河之上两个人影,吴老狗的为什么在风中尤为清晰,为什么,为什么,你求的是什么,他瞬间恍惚,这质问是在问自己。


或许就是在质问自己。


风声渐渐大了,他听不见张启山的回答了,可是他知道他会说什么。


于是他顿住脚步,不再前进,不再去追远处的在风雪里逐渐模糊的身影。


没有为什么,理由改变不了结局,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可以置身红尘,却也要抽离事外。


谢谢你陪过我。


这就是答案。


齐铁嘴眼睛渐渐模糊了,他觉得他在哭,为了他们的命运,为了他们的时代,可是摸了摸眼睛,却是干涩的,怔忪间又是天摇地动,而在迷朦间他感觉自己被晃来晃去,然后模糊视线里是吴老狗一会儿放大又一会儿后退的脸,以及耳边不断地醒醒醒醒你大爷的你终于醒了你是睡傻了吗。


不知今夕何夕,难分了梦境现实。


——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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